一刀惊春(20)

  汤碗碎裂在地,那个一向欢天喜地的姑娘黯然下来。她捡了碎瓷片,于河流中清洗干净。

  在江展羿的印象中,唐阿绯是有些瘦弱的。毕竟十七岁未出嫁的姑娘,身姿自带三分青涩。

  然后呢,不知何故,江展羿的呼吸就微微一窒,胸口郁结起来。对于很多事,人总是后知后觉。诚如此刻,江展羿只觉胸口那股闷气,来得太过莫名。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有人叩门。

  唐阿绯端着一碗药,立在月华中。一双眸子清如泉,下巴尖尖的,小而精致。就像狐狸。

  她将药碗往前一递,高兴地说:“给你,已经不烫了。”

  江展羿一愣,接过药碗闻了闻。药气是苦的,想必味道会更苦。山野少年不惧苦,只是别有一般滋味在心头。

  他看了唐绯一眼,将药一饮而尽。

  唐绯接过空碗,赶紧追问:“怎么样,好些没有?”

  江展羿不由笑起来:“哪里会这么快见效。”

  唐绯跟在他后头,又一本正经地点头:“说的也是,不过要是有效,你就跟我说,我每天熬两碗给你。”

  江展羿怔住。其实唐绯熬的是什么要,他心里清楚得很。这种活络活血的药,他小时候吃过不少,只是……他的腿疾,并非经络血脉的问题。

  然不知何故,他明知这药没效,仍是“嗯”了一声,答应了她。

  江展羿的神情,不见半点喜色。心事重重的模样,倒像是那天小河流边的他。唐绯抬头看着他的样子,不经意就想起了那一百两银子的事。

  她又有些不开心了。垂下头,手足无措:“那……这么晚了,我先走了。”语罢,赶紧转身离开。她走得不快,却像落荒而逃。

  江展羿似乎看穿了唐绯的心思,忍不住唤了声:“狐狸仙。”

  夜色濛濛的,月华朗照,云影天光。

  唐绯顿住脚。

  “我……”江展羿犹豫了一下,然后他说,“对不起。”

  唐绯愣了。她回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看向江展羿。

  “那天我心情不好,说的那些话,不是我的本意。云过山庄,你既然来了,就好好住下。什么一百两银子的,其实……并不重要……”

  这是江大少侠生平第一次带着几分慌乱,对着一个姑娘真心道歉。手心都出了汗。

  然后,他便一直紧张地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唐阿绯回应。

  唐绯“嗯”了一声,重重点头。

  过了半晌,她终于高兴起来,“猴子,我真挺喜欢你这儿的。”顿了顿,轻轻添了一句,“因为这里很热闹,还有这里的人,也比其他地方的对我好。”

  唐绯这个人,偶尔难过起来,可能会有些许难以捉摸。可她只要一开心,便开心得十分纯粹。

  江展羿望着她的笑容,一时看呆了。

  翌日傍晚,霞光如云锦。江展羿甫一回房,瞧见白尤歌,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屋,道一声“对不住”,又扛起大刀往外走。

  身后,白尤歌忍不住唤道:“江公子。”

  江展羿顿时僵了。

  要说白尤歌的声音,软中带脆,柔中带亮。旁的人听了,是酥到骨子里头,可江展羿江少侠,却受不住这濡软的嗓子。

  那头,濡软的嗓子掺了鼻音,又袅袅响起。“安和小哥与我说,江公子今日要见我。”

  江展羿“咳”了一声,在桌前坐下。屋内光线偏暗,反称得他眉目英挺。白尤歌也是没人。两人屋里一坐,如灯花楼前,璧人一双。

  江展羿有点不自在,胡乱拣了个话头。“你……前阵子怎么去添香楼了?”

  白尤歌道:“紫仙姐姐对我有恩,我去添香楼帮她,平时不露面,只唱个曲,没事的。”她口里的“紫仙”,便是添香楼的老鸨。

  江展羿点了下头,对上白尤歌灼灼的目色,一时愣然,不知说甚。

  白尤歌又道:“何况,我与爹爹起了争执。一时气不过,便离了家。如今要寻的四人,那三个姑娘是我的姐妹,还有一个小公子,他于我有恩。”顿了一下,又敛眸补了一句,“不过我来常西城,虽是为了紫仙姐姐,但也是因为……因为这常西城,离云过山庄要近一些。”

  话里话外,白尤歌的意思清楚明白。饶是江展羿再木讷,这回也听明白了。

  江展羿与白尤歌的破事儿,追本溯源,也不复杂。

  一年前,江少侠从蜀地白将军手里接了活计,要私下护送一个宝贝去江南。临行之时,将军府的大小姐却非要跟着。彼时江展羿也不好推脱,只能随她。后来当然是途中遇险,刀光剑影。江少侠英雄救美,便令白大小姐从此中了“情字诀”,非江展羿不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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