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山(150)

  “莫小茴。”那女子唇角略带笑意,“我是莫惜言。”

  见我神色诧异,她又道:“虽名字相似,但我与你爹莫疏言无甚瓜葛。他是仙,我是人。”

  风和斜睨着她:“你早脱凡骨,还自称是人?”

  莫惜言回敬一句:“如你,身受重创,闭关三年,方可出户一年,不也一样自称法力无边?”

  风和神色怔了怔,却不由笑了,温润有光不带邪气的笑容,在风和脸上很是少见。

  我立刻朝莫惜言投去敬佩的目光,她回过头来道:“你有一个荷包要带给我?”

  “嗯。”我从怀里取出荷包递与她,“是小惜姑娘的刺绣,望天仙在上面提了字。”

  莫惜言摆摆手不接,却问:“你叫他望天仙?”

  我点头道:“他虽是我亲生父亲,然则这十余年,我对他的印象极为模糊,若只能认一个爹,我认相府霍渊。”

  “莫疏言虽为仙,然而他后来亦说,若有一个女儿,要让她活在人世,长在人世,尝尽苦乐才不枉一生一世尘寰起伏。”莫惜言的目光倏尔有些迷远,像是蒙了一层光阴的雾。旋即她又笑问:“刺绣上写着什么?”

  “一句话。”我努力回想,“上面好想写着,唱繁弦,悲极管。巫山云,巫山云……我有些忘了。”

  “唱繁弦,悲急管。巫山云,浮悠悠。碧落残,空归去。”风和的声音十分清越,淡淡念出这句诗时,仿若婉转天籁,“我当时看了一眼。”他轻描淡写地说。

  莫惜言静了半晌,忽道:“那诗的上半段是我写的,以前我不谙文墨,好容易学了些。”见我不知如何回答,她又说,“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这丝绢也算是你爹留下的墨宝,小茴儿你自己留作纪念吧。”

  风和神色又是一滞。我正不知如何是好,李辰檐上前一步说:“那我便代小茴谢谢小惜姑娘了。”

  莫惜言笑道:“只是那荷包,你三年后得还给我。”

  风和的眼神似参杂了几多情绪,风扬墨发,面若丰神,忽然浮起的浅笑恍若天神临世。

  我诧异地应了一声,莫惜言看入我的双眼,道:“小茴,我住在栾州的落桥镇,你三年后,将荷包还与我……”

  那眼里的柔光万顷,忽然吞天沃日般涌动起来。身体中有股力量似慢慢变柔,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然而心跳声却越来越清晰,一股吸力将我往意识深处拉去,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努力维持着一丝清明,而眼前的一切也仿若一场梦境。

  莫惜言的声音像隔着水纹,瓮瓮传来:“辰时辰刻出生,又有夫妻之实,外修武艺,内习心法。你早也知道,你与她命格相连,是她的劫亦是她命中贵人。”

  “是。”

  “可你要付出代价。”

  “任何代价,都无妨。”李辰檐的声音带有笑意,将我揽入怀中,模模糊糊地说了些话。如同多年前的溺水,模模糊糊,我听不清。

  小怪……以后……这是约定。

  眼前只剩一团蓝光,先是悠悠然亮着,骤然斗升万丈,化做千条光束,将我包裹其中。

  一股甘洌如酒的凉意从指尖渗入体内,滑向我的五脏六腑,将我的身体浸润在一汪漂浮轻软的湖水中。

  冬日飞雪,春日楼头,夏花烂漫,秋枫如火,光阴飞速辗转倒退,四季美景浮浮荡荡飘谢在眼前。远处有亭台落絮,蓝衣男子身材修长,负手而立。

  我跌跌绊绊跟去,伸出短小的胳膊叫:“爹。”

  那男子转过身来,带起回忆飞花逐雨。楼阙小榭畔,年幼时,正无知。

  他叫我:“小茴儿……”

  在我多年后的梦里,时常出现这样模糊的场景,一个修长模糊的背影负手而立,他的声音温和沉静,叫我:小茴儿。

  在梦里我乐呵呵地笑,叫他爹。他不是永京名震天下的丞相霍渊,而是那个以只身法力化毒救我的望天仙,莫疏言。

  亭台旁,有一株木槿开得如火如荼,莫疏言蹲下身,双臂置于我的肩上:“今日教小茴儿一句话,可要记住了。”

  我点点头,指着那株木槿:“内丹取出后,便是要放在木槿花上么?”

  莫疏言也不瞒我,只点头道:“这朵木槿非凡品,足以承受你内丹的妖毒。日后再以九幽之火褪毒,我已托人在你二十岁以前,为你寻得辰时辰刻出生的人,替你承载毒素。以你命格看来,一生杀破狼之命,大起大落,注定流离,然而却与此人有一番不解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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