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山(39)

  我沉了口气,说:“昨晚做梦,好像看到一颗蓝盈盈的珠子在一片血光中,我觉得那珠子就是我的内丹。”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在床头坐下,伸手将我把头发拂到耳后:“没事的。”

  清淡却严穆的神情如月下浅水,我心中蓦地一动,道:“我在梦里看见许多人,还有你。”见他眼中闪过丝诧异,我又努努嘴说,“梦里面我刚离开相府,你跟我说,走了,前面山河大好。我当时,不知为何,很信你,便老老实实跟着你走,还说,前路漫长,我且踏歌而行。”

  “小怪很相信我?”李辰檐讶异道,随即又笑着说,“好一个踏歌而行。”

  “本来当初决定离府,也知道找到内丹遇见高人的机会太过渺茫。不过想四处看看,不求多福,但求无憾。可数日下来——”我迟疑了一下,接着道:“数日下来,我发现我真地真地需要保住这条小命。”

  他挑起眉头,满脸狐疑带着笑意。

  我笑道:“至离府后,见过永京恢弘,沄州温软。我也运气很好,遇上的人都肝胆相照,楛璃,立春兄,软爷和纭苍公子。有过险象环生的关头,也有醉笑同乐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我还要保住这条小命,来慢慢体验这些,属于自己的,小小的,小小的江山。”

  “你的江山?”李辰檐错愕。

  我挠了挠头,讪笑着说:“我从小四书五经诗词歌赋都及不上我家三个兄弟,也不知今日这番状况确切该怎么形容。只当那些入我眼的,尽我意的,都做自己心里所珍爱之物,只砖片瓦般地堆砌起来,就像一座江山城阙。呐,所谓君临天下便是望着所珍惜的,拥有的一切。跟我这状况,差不多吧?”

  絮絮叨叨地说了片刻,抬头对上他清凉若水的眸子,心中一慌,我胡乱摆手道:“我也就是这么说,唉肯定是昨晚喝酒做噩梦,我怎、怎么说出这么矫情的话来。”

  李辰檐却静静笑起来,与平时调侃的笑容不一样,温润有光,如同暮春飞扬洁白的柳絮,“嗯,你的小江山。虽然不大气,但勉强称你。”

  说罢,他的嘴角往上扯了半寸,我手心立刻出了一把冷汗,只听他道:“小怪,你刚刚把所有人所有事都纳入你的小江山里堆砖修墙了,怎么偏偏少了我?我与你,说不定就成一家人了啊。”

  我低着头,忍着内里蠢蠢欲动的怒气,“我十八岁时遇人不淑,误中连环计,被人骗来这个鬼地方。你聪明点想将功补过的话,姑且助我找到内丹,化解妖气,我自己也当每日修习心法以助调息。你若如此冥顽不灵,本姑娘拼了命也要拉你陪葬。”

  李辰檐微微一笑,伸手轻拍我的脸:“你这么相信我,我怎会负你?”遂起身立在床前。

  晨光熹微落在他的双肩,清辉满衣。细碎额发下双眼澄澈深邃,开口如金石掷地,他缓声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第三章金缕衣(三)

  5

  夜已过,酒已尽。流离世间之人若遇别离之事,总有千言万语系在舌尖,或折柳相赠,或相约来年。执手泪眼,晓风残月。不过这一切常态都无法发生在洪软身上。只见他踱步至船头,将包袱随意往一艘船上扔去,大叫一声:“开船!”

  那船家回头一望,见来者五大三粗,腰间还别了一把钢刀,吓得浑身颤抖,把“开船”理解为“劫船”,忙解了系在埠头的绳子,起浆欲逃。

  洪软本想与我们拱手作别,谁料包袱跟着船只已行了丈远,大叫道:“不好!”起身一跃,跳入船中,颇为不解地望着船家:“你怎么不等爷上船?!”

  船家大惊,连忙摇浆。洪软这才回头跟我们招招手,转而立在飞速前行的船头,神清气爽迎风喝道:“走,锦州!”那模样似足盖世英雄。

  我们四人无奈地笑了一阵,转身没入夏日明媚热闹的早市之中。

  沄州的晓市,天不亮便有人摆摊。或在碧波船头,或在临水街边。买卖的东西有草帽,丝绢,渔米,镶边鞋袜,各式各样,不一而足。李辰檐说,若是春天来此,晓市上便可见许多卖蚕卵与桑叶之人。早年他长居于此的时候,常与他娘亲一起来晓市买蚕。

  走了近一个时辰,因街边有长蓬,靠岸绿柳垂荫,倒一点也不燥热。

  临近逐水城,只见前方高厚的城墙堵了去路。水边有个较大的埠头旁泊了十数只乌篷船。水中的的城墙中间掏空处有铁制的栅栏,李辰檐解释说:“沄州水网太密,所以城门多是这样的水栅,白天开启,夜晚关闭,以防不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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