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山(72)

  他收了收斗篷,在温暖如春的房里,道:“今年天气冷得很快啊。”

  我说:“不单是八字相合这么简单吧。李辰檐身份扑朔迷离,爹肯将我许配给他定有什么原因。”

  爹踱步去窗台,“这花事太后赏赐的,我给你摆上几朵,就知道你喜欢。”

  “李辰檐有个师父。”我道:“爹,他是梁脩。前瑛朝太师,后被平宗帝遣去恒梁的梁脩。除了此人,谁能教出李辰檐那样的徒弟。”

  他推开窗,薄蓝的晓光泻了一地,他指着窗外,喊冤似地强笑道:“这天亮得真早哈。”

  我看着逐渐明亮的景致,半晌说:“其实李家走一遭挺好,就是走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爹叹了口气,问我:“府外的天大地大,与深宫的琼楼玉宇,你更喜欢哪一个?”

  我愣了片刻:“自然是府外。”

  “将你许配给李辰檐,自然有救你的意思。但若要救你,也不是非嫁他不可。”爹说,“茴儿,你身份尊贵,若不离府,将来十有**都是入宫为妃为后,那样的生活你会喜欢?”

  我瞠目结舌,须臾又问说:“可是辰檐也是皇亲贵胄,他是冷贵妃之子,恒梁静王。爹为何要让我与他订下婚约。”

  爹喉间动了动,并不看我,只道:“婚约作罢了。”

  “什么?!”我不禁后退一步。

  “两天前,李辰檐来信,说要搁置与你的婚事。”

  只是一个瞬间,我的五脏六腑就如置身于冰窖之中,“爹……你的意思是,取消这门亲事的人,不是你,而是——”我咬了咬牙,“而是李辰檐?”

  “他信上说,若我同意搁置这门亲事,他仍会带你离府,保你安全,为你找到续命之法。”爹负手临景而立。

  我蓦地想起在沄州军营时,几案前的那封信,落款处簪花小楷写的署名,凌乱的重复出现着的字眼。刹那间周身没由来地酸疼起来,我苦笑道:“原来,他做这许多,只是为了……不娶我?”

  爹背影猛地一滞,转身直愣愣地看着我,愕然问道:“茴儿,你该不会对李辰檐……”

  “没有!”我道。不用照镜,我也知道此刻的脸色定然动容之极。晓光穿朱户,停在我面前一寸,将我的身影没入一片暗影之中。

  静默良久,爹忽然沉声道:“茴儿,无论你怎么想,爹只嘱咐你一句话。人一辈子生来就要历劫的,能看天地浩大的不凡之人,必是熬过种种劫难后独自站起来的。”

  他回过身来看着我:“做一个女子,执着,勇敢,坚强。”然后他苦笑了一下,“这些话,有许多人,想要对你说。”

  我愣住,片刻也笑起来:“女儿明白。”

  从小到大,爹对我宠爱有加,若遇到难事,他总也一手揽过我闯下的烂摊子。人人都说,相爷护短得把名声都护臭了。而今日,他对我心中种种流离怆浪只字不提,反反复复只说了六个字:执着,勇敢,坚强。

  我想了想,又扬起嘴角笑说:“霍小茴什么都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爹点点头,又问:“急着赶回来可是为了张岐一家子的事?”

  “爹知道了?”

  他得意洋洋地笑:“太常卿的事我查过,起因是他二儿子张立春拿了五万两,跟一个叫霍回箫的惹祸公子上倾城楼,我一猜定然是你。”

  “那爹可否救他们?”我急切问道。

  他道:“这次证据确凿,滴水不漏。想来这张岐定是碰上了咬紧事情,查证,搜银,判罪,统共不到两天就被人害死了。”

  “连爹也保不住么?”

  爹摇摇头:“不值得。张岐在朝清廉自立,不向任何一派投诚。朝中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廖通若不触及我这头,救一个铁证如山的犯人,是百害而无一利。”

  “朝堂之上,虽无硝烟,但并非就无战场残忍。”爹解释说,“天也亮了,你好生休息,明日早朝我便上书为张立春一家子请命。”

  我点点头,心中顿生疲乏。爹出门后,我拿起青凉心法诵读,指尖没由来地颤抖一下。

  舟车劳顿对身子果然不好,连胸口也闷得像压了千钧。倒床闭眼,恍惚中浮现那日在山洞里突如其来的吻。

  算得了什么呢?我想。

  艳阳如金,星月如银,谁在乎人间风尘迭起了几丈高。

  4

  第二日稀稀拉拉落了点雨,我醒来正当午时。

  雨水刚止,正午太阳将天边一道长虹照得璀璨夺目。门一开便有一不明物如风似火地扑在我怀里。我退后几步跌倒在地,摔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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