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夜雪+番外(13)

作者:芳菲袭予 阅读记录

实则邵景珩不言,郭偕也能想到:宋衍携蛙入宫,必是伴驾嬉戏,讨上欢心。因是这蛙自然价值不菲,这厢教他一脚踩死,岂能不怒?忿起而刁难,倒也属常情。然而身为帝师,不知正身以范,成日只思如何邀宠君前,实令人不齿!而在其言传身教下,天子德业如何,倒也可见一斑。

主善臣从,主憎臣毁。君正则臣直,主昏则臣奸。诚然矣。

郭偕暗叹一声,摇摇头,开口唤住前人:“殿帅留步!”浅做一揖:“郭某不才,今日已受阁下数度提点庇护,乃感激不尽。分别之前,不知阁下可还有未尽之言要行嘱咐?”

彼者转身,剑眉轻扬尽显豁达:“无他,但只戒骄戒躁,平心静气。另则,切记——酒多误事,女色亦如是!”

但闻最后几字,郭偕面上一热,自为恼羞:竟是自取其辱!此刻忽闻前方耳熟之声:“表兄!郭将军?”

郭偕循声,见一白衣秀挺之人疾步而来,是嘉王。

第七章

虽说事过境迁,然丧母之痛显还未在嘉王心中消弭褪尽:看他人前行止如常,却究竟难掩眉宇间隐现的戚色,令人见之不忍,却又无从宽慰。

“殿下怎在此?”邵景珩诧异。

经他一提,郭偕也倏觉怪:嘉王来处是宣德门,总不会是出宫方回罢?(嘉王年少,加之太后偏爱之故,虽早早封王,却至今留居禁中。)

孰料嘉王接下之言,却令二人大为意外:“小王即日起已离宫外居,今日是奉旨入内。”(1)

邵景珩大讶:“如是,怎先前丝毫不闻?”

嘉王露愧:“因离宫仓促,且知表兄近时忙碌,想来总有相见之时,遂也未尝特意遣人相告。”

邵景珩闻言凝眉,几番欲言又止,终究化作一哂:“如此也好。外间相较禁中,或更清静,你性平和,外居当是好事。”

嘉王点头:“兄之所言,亦是吾之所想。”

但不知为何,此话落在郭偕耳中,总有几分言不由衷之感。

日光已有些刺目。

邵景珩辞别嘉王:“吾尚有军务在身,先走一步,殿下也早些入内,莫教上久候。”转向郭偕:“郭将军若无事,也当早些回衙,半月说短不短,然若来回一趟江南,却实算不得宽裕。”见那人倏然木楞,又一笑:“险忘了提,天方回暖,这晏京周遭的蛙,九成尚拖着尾,剩下那一成,恐已教乡间顽童捕光烤尽了,因是,觅蛙最近也须得江南。你但快马加鞭,十日左右可来回,剩余两三日用以闭门互斗筛选,乃是刚刚好。”

郭偕暗下掐指,发现诚如他所言,日子倒是差不离。一时暗忖这邵某人言起跳蛙来头头是道,难不成平日除却应卯殿前司,却还另靠贩水产起一营生?也因此,算盘珠子里穿梭游历久了,才得这般精明奸诈!

其人身影已远去,郭偕抬手抚抚额角,顺势挥除满目活蹦乱跳的蛙影,方始琢磨彼者之言:远下江南,这路上若现何差池,亦或捕蛙不顺,岂非功亏一篑?顿觉额角跳痛:难不成这终究还是个火坑?其人巧舌如簧,竟便引自己感恩戴德心甘情愿纵身去跳,实是悲哉。

“郭将军,郭将军!”耳边人声似为不安,“汝……是遇何难事了?”

郭偕回头,遇上那双似水清眸,顿觉心头一动,百感交集,却不知从何言起(况且这等晦气事,实也难为启齿),便作清淡:“小事耳,殿下不必挂心。倒是郭某见殿下清减,于心不忍,遂冒昧劝一句,前事已矣,殿下切莫自责,想此也非逝者所欲见。”

嘉王颔首:“小王记住了,多谢将军良言。”

郭偕耳根一热:“不敢,郭某只是道出心底之言而已,殿下不嫌在下唐突便好,却岂敢当这’谢’字?且要言谢,也应是郭某谢过殿下,御前仗义直言,救在下于水火。”

嘉王一愣:“你怎知小王曾替你求情?”

郭偕笑:“若非殿下作证御前,仅凭在下一面之词,何以令上相信郭某乃是一心护驾,并未合污逆贼,实是见大势东去才倒戈?”

“如是说……倒也有理。”嘉王笑起,隐见两团粉云上颊,“将军无须因此挂怀,若无将军,当日之乱,小王或已殒命其中。救命之恩,本当涌泉相报,况且将军一腔正气可鉴天地,勤王壮举怎容抹煞?小王当日只是将实情禀于御前,所幸是官家英明,慧眼识珠,加之天意垂青,将军才有今日。”

“天意垂青?”郭偕闻言,顿然露惑。

“将军竟是不知?”嘉王纳罕,“吾还以为,将军早由表兄口中听闻了呢……”言间垂眸,看去欲言又止。

郭偕一怔:邵景珩?此又与他何干?难不成又有什么阴谋?如是忖来,自觉不安,即近前两步,正身揖下:“殿下或不知郭某善忘,殿下所言,郭某旦一错身或便忘尽,因是此刻还望殿下不吝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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