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夜雪+番外(137)

作者:芳菲袭予 阅读记录

“官人——官人等等!”身后呼声由远及近。

三人同时回头,见是方才那只会搅猪食的小婢阿满气喘吁吁追来。

“作甚?”郭俭掩饰不下厌憎。

“我是来与官人送钱袋的。”阿满抬手亮出那个沉甸甸的黄色小袋,“娘子吩咐过,官人若出门定要令你带上钱,不可白吃人家的!”言间将头昂高半寸,眼角眉梢尽露得意色,看来自认做对一事,已功可抵过,也是因此,声音清脆且响亮,不仅穆昀祈与荀渺在侧听得一清二楚,周遭也不乏侧目者。

耳根热烫,郭俭尽量垂低眼帘,好似这般便可藏住脸面,讪讪一笑:“还是内子周到,不然今日难免当二位出丑。”

穆昀祈一笑继续前行。

远远已望得锦楼的阁台,走在最后的荀渺悄自摸摸藏在腰间瘪瘪的钱袋,暗吁一气。

进了酒楼,小厮一见郭俭竟诧异:“二掌柜,您早前置办的酒食却非自用么?这又伴友来小酌?”

三人皆一怔,还是郭俭先醒悟,道:“你认错了,早前来的是胞兄,他却也在此置办了酒食?”

才知认错人,小厮告过罪回:“令兄入夜前来此,看去形色匆匆,令置办几样精致些的酒食自带走了。”

此处距金梁桥不过百丈,过桥南下两三里便至嘉王宅邸。荀渺脸色沉了沉。

上了楼,三人在一处阁中落座。

一阵酒食来齐,郭俭心绪似瞬间平和,大快朵颐之余,也将君臣之礼抛诸脑后,郎舅二人不时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几乎遗忘了一边默自静坐吃喝之人——荀渺兴致不高,浅酌几杯后愈发寡言,心怀愁绪,即便遍尝满桌珍馐,却也未吃出几多滋味。

席终人散,已是戌时。

荀渺搭了官家的马车回郭宅。一进院门便见那人屋中亮着灯,走近看门虚掩,便也懒作文雅,径直推门入户。

听闻动静,内室门帘一挑,郭偕缓步踱出,目光扫过来人脸面,似诧异:“你饮酒了?”

将手中的油纸包扔在桌上,荀渺并不掩饰不悦:“买了吃食却无人共享,我自寻处小酌解解烦闷也不成?”

那人皱眉:“你怎了?”

“我且问你,”一攥拳,荀渺已将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你今夜去何处了?”

郭偕如实: “去了嘉王府。”踱出两步,回眸一眼似挑衅:“怎了?”

“怎了?”荀渺冷笑,“今日端午,你却假’公务’之名前往私会嘉王,却还理直气壮?”鼻子一酸,目光抖动:“你明知……”

看他这般,郭偕倏然倒也心软,回身走近,拉他在桌前坐下:“我并非有意私会嘉王,只近时其人多遇不测,心绪不佳,官家命我多前往探视,我不能置若罔闻。”

“然圣旨也未令你佳节当日,任寻借口弃亲友不顾前去伴他罢?”荀渺依旧气势汹汹,言未尽眼圈已红。

自知理亏,郭偕只得好言:“此是我之过,一阵罚酒三杯以为赔罪,可好?”看其面色略缓,趁势:“嘉王如今已渐好,想来不出十天半月,便事过境迁、阴云尽散了,就此我便也无须再去。”

“此意是,你这两日仍还要去?”抽抽鼻子,荀渺皱起眉头,只语气已不似方才尖刻。

“只几日而已。”郭偕轻声,一面安抚般拍拍他置于桌上紧握成拳的手。

一吸鼻子抬头,荀渺暂敛委屈,留在眸光里的唯余乞求:“阿偕,你上回说要与我一同离京外任,既心意已决,何不快些行事?”

却见彼者移开目光:“此事急不得,你且上疏自求,我还须见机行事。”

似一阵冷风吹进胸中,令人半身皆寒。荀渺重垂眼帘:“你未尝改变主意罢?”

片刻静默。

那人笑得刻意:“你怎会这般想?”

“未变便好!”荀渺用力一哂,笑容仍旧七分惨淡。定定看着面前人,眼中半藏希冀,半露执着:“我今日在二掌柜铺中巧遇官家,遂提了你我欲求外任之事,上虽未置可否,然看去也并无不悦,想来若无事搅扰,年内或可出京。”

“什么?”郭偕面色一变:“你说你当圣前已替我求了外任??”看他点头,面上顿然阴云拢集,拂袖起身:“我是说过欲求外任,然绝非眼下!你丝毫不知吾之处境,却如何敢越俎代庖?此实是出于一己之私而妄为!”

眸中仅余的那丝光彩也渐隐没,任其一番训斥罢,荀渺起身,拢袖冷淡:“不过戏言耳,我只自求了外任,并未牵累你,不必情急?”言罢出门,任那人独自愣怔。

饮过酒的缘故,走到庭中依觉闷热,胸中也似堵了块大石,压得人喘不过气。回屋饮下盏凉茶,又抓把梅子到檐下就着夜风慢慢吃罢,回头见正屋的灯依旧亮着,想到那人莫说陪不是,至当下却是连面也未尝一露,荀渺便倍感屈辱,胸痛气短,想来唯有寻个安谧清凉处吹吹风,甚是哭一哭,才能爽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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