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夜雪+番外(140)

作者:芳菲袭予 阅读记录

悻悻一叹,郭偕露难色:“实则在下是欲请殿帅得闲前往探一探嘉王。郭某这些时日受旨在侧开导劝解于之,无奈成效甚微,想阁下自小伴在嘉王身侧,你之言,他当是能听进。”

略一沉吟,邵景珩勘破玄机般一笑:“郭将军此意,是欲全身而退,却将这徒劳无益之事甩手与在下?”

郭偕苦笑,并未否认:“殿帅心如明镜,在下不敢欺瞒,便不说我一介外臣与嘉王长相往来不合宗规,但周奇一案至今未破,内外流言多指向我二人合谋,就此形势下,我再与嘉王往来无忌,岂非与人徒添口实?”

缄默间踱下台阶,邵景珩目光放远,轻叹一气:“世间恼人之事诸多,终还须自行看开,否则旁人再多劝慰亦是徒劳。嘉王若果真谙佛理,便当能看透,否则,任何人亦爱莫能助——”回眸:“将军若为难,不妨直言向上请辞求退,想来上不至为难你。”

眉心轻缩,郭偕未及答言,便闻脚步声自转角处传来。

须臾,一人出现在檐下的灯光里。

郭偕一眼望去瞠目:来人衣上几处长裂口,斑斑污迹在昏黄的灯光下都清晰可见,两三根残枝穿插在发中,挑落乱发垂落额前半遮住眼。

“怎了?”跨前一步惊问:“被咬了?”然细瞧他身上并无血迹,才知无大碍。

来者脚未停步,眼神木然:“这畜生逃进花木丛中,天黑我寻不到,明日再来!”经过邵景珩身侧浅做一揖,便旁若无人向外而去。

郭偕这才露了几丝赧色,向主人拱手作别。

邵景珩一路将他二人送出,至门前又谓郭偕:“今日邵某欠郭将军这一人情,今后必为图报,将军若有需邵某出力之处,但无碍公理道义,自可直言,邵某必当尽力践诺!”

郭偕大方领受。

目送他二人的车消失在夜色中,邵景珩回踱进大门,便见一小婢近前福身:“顾娘子欲见郎君,道有急情禀告。”

邵景珩有些意外:“不是令她先行歇息么?有事明日再言。”

小婢回:“大夫方才来瞧过说娘子无大碍,只是受惊不安,当下也是安歇不下,遂不如令她将心事倾诉尽,反得安生。”

邵景珩一忖也是,便令小婢先行,自唤来近身小厮吩咐两句,即往顾怜幽居处行去。

一进门,便有股淡淡的香烟味入鼻:素衣女子跪拜在案上的佛龛前,看状虔诚。心知她是为虎口脱身而叩谢神佛庇佑之恩,邵景珩自体谅,当下静立待候。

片刻,女子礼毕起身。转身瞧见来人却未言语,只轻福了福身,便由小婢搀着到桌前,小心打开一木匣,退后两步再伏地叩拜,半晌礼毕,却是歪斜着难以站起,邵景珩忙将之扶起坐下,小婢端来汤药令她服了,才见缓和。

女子露愧:“小妹历大难而得生,急于叩谢天意庇佑与父母亡灵维护之恩,因此怠慢兄长,还望见谅。”

邵景珩宽慰之两句,目光扫过木匣,看去纳闷:“此中是……”

女子小心取出匣中物,却是一对青玉耳坠与一只供幼童玩耍的玉兔。

“这……”邵景珩目光一动,盯着其中一物若有所思。

“这玉坠是家母唯一的遗物,”女子目光爱怜般抚过耳坠,又小心拿起玉兔,“此物则是当年先父自西北归家探亲时,带回于我的,道是军中一好友所赠,与我做生辰礼,我彼时格外欢喜。后家中变故,我侥幸得以存留此二物,即便后历辗转也一直贴身珍藏,但此二物在,便似大人仍在身侧!如今每逢年节或父母生辰忌日,皆拿出祭拜,已成习惯。”

“这般……”邵景珩接过玉兔,尘封往事浮上心头:彼时西北尚未开战,他新入军中结识顾朝山。那年新春,二人一处饮酒,顾朝山道是第二日便要归家探亲,二人饮罢酒便上街寻买礼品,听他家中有一六岁小女,邵景珩见玉器铺中一只小玉兔精巧可爱,便买下相赠,顾朝山自是欣喜,道来日定携女前来拜见,孰知此言终未兑现——那一回,乃是顾朝山最后一趟南归,也是最后一回团聚家人……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小心将玉兔放回,邵景珩冲女子温悦一哂:“既是父母遗物,你定要好生保存。”

见她点头:“小妹一贯如是!”

“此便好。”邵景珩言间伴她身侧坐下,看之心绪显已平复,便言归正传:“你此刻欲见我,是要一叙遭劫之事么?”

点点头,女子眸光闪烁,看去仍旧心惊。定神片刻,才缓缓道来。

“那日听闻彩锦轩新进一批彩线,方巧刺绣用的线已剩下不多,虽天已傍晚,然五月晴热,也是日落时分晚风吹凉才得舒爽些,遂带了小婢菊香外出买线。走到府桥街头,菊香不知怎的撞上一银发老媪,其人坐地不起,我命菊香唤车马送之去医馆,老妇却道不必,称只是老迈腿脚不便,这一摔更是难为迈步,遂求我送她归家。我自无不从,当下与菊香左右搀了她行去。走了片刻钟,拐进一条小巷,老妇便说到了,引我二人入室小坐,我不过小啜一口茶水,须臾便人事不知,醒来已在一处暗室,彼时以为老妇是人牙子,既是历过,倒也不甚惊惶,只是不见菊香而略忧心。”言至此一顿,眸中闪露忧色,“说来我至下还未见到菊香,她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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