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夜雪+番外(57)

作者:芳菲袭予 阅读记录

马车快速驶近,上面的青衣青年一跃而下,目光露忧:“郭兄这般早往何处去?”却是嘉王。

“我……”郭偕这却似如梦初醒,揉揉额角,“昨夜于南城聚宴友人,夜深归家不便,遂于友人家中投宿,此刻方回。”

“南城?”嘉王诧异:“那般远处,郭兄竟是走去?如何不骑马?”

马!!郭偕怔下瞠目,即恨不得狠抽自己两嘴巴:这下可好,人走马留,却是狡辩也无用了。

“郭兄,郭兄……”看他又似入定,嘉王以为其宿醉昏沉,心下不安,便道:“我此刻去往建宁寺,郭兄若是归家,于我倒也顺路,不妨载你一程?”

孰料他却摇头:“不必了,我暂且不回去,乃是要……”话至此,眸中竟又蹿升一股火苗。

嘉王一惊,小心试探:“郭兄……心绪不佳?是与何人生了不快?然以兄的身份,实不宜与一干闲人作计较,所谓君子之度,乃容百川,郭兄千万三思。”

郭偕愣了愣,向前叉手:“多谢穆兄提点,郭某受教了!”

着实,他郭偕堂堂禁军统领,教一烟花女子算计去不说,过后竟还上门取闹,与妇孺下人闲作计较,传将出去,脸面何存?况且胡蕊也未必肯认,反是这一去,乃是明告其人自己中计,岂非白送与之取笑?

想到此,郭偕顿醒悟,却依旧婉拒嘉王好意,道有一物遗忘友人家中,须前往取回,嘉王勉强不得,只得由他。

原路归返,不出两刻钟,便抵达那处小院。

推开院门,黑狗喜福晃着尾巴迎来,咕哝两声,似为方才不能随他出门晨游而嗔怨。拍拍狗头以作安慰,郭偕惯性摸了摸衣袖,却是空空,眼看黑狗绕腿转圈、摇头晃脑献殷勤,心下不忍,便径自去到厨间,在碗橱中寻得块冷肉,拳头大小,想必也就方够那畜生果腹,便索性整块与之。

安顿好狗,郭偕进到内室。窗牖皆闭,屋中光线暗沉,令人昏昏然。正犹豫该否开窗透一透气,忽闻床上窸窣之声,继而是一声轻哼,似痛起呻|吟。

郭偕不知他究竟醒未醒,还是梦中呓语,只得轻唤以试探:“知微?”

“唔……”含糊的声音回应,还似诧异:“郭兄?你何时……”

虽说有预见,然果真闻其答话,郭偕还是一惊,张口却无言。

“郭兄?”那人又唤了声,听音纳闷。

“是我。”郭偕终是拿定主意,推开窗牖,将自己置于亮处,好令他看清。

既来之,则安之!皆说夜长梦多,这层窗纸及早戳破,也好论善后。

床上人依旧躺着,畏光般抬手挡在眼前:“什么时辰了?”

郭偕转头看看天:“将近辰正。”

“啊?”那人一惊,慌忙似要爬起,然一动又倒回枕上,“吾怎……浑身无力?”

“吾等昨夜在胡家饮多了酒,宿醉之故,自然不适。”郭偕竭力作镇定,“你今日便好生歇息,一阵吾遣人去省中替你告个假。”

“宿醉……”荀渺揉着太阳穴极力回想,却终究无获,求解的眸光投向窗前:“昨夜出了胡家后,吾便昏沉,诸事皆已记不清,不知可有扰到郭兄……”言语间,眸光落在自己光裸的手臂上,眉头一紧,“我……身上怎有这些擦痕淤青??”拉开被子往里瞧了瞧,脸面倏然涨红。

郭偕自知,那下面,乃是未着寸缕。当下叹了气,抚着额角坐下,忖着如何与他解说。

“你昨夜,一进院便爬上那棵老梨树,坐于枝上与我唱《玉树后|庭花》,教我敲打碗盆与你助兴……”摸摸鼻翼:原他也以为那是梦中之景,直到今早出门,见到老树折断的枝丫与枝头迎风飘展的残碎布条,以及树下不知何处采撷来的残花碎瓣(至现下,他也仍旧想不起此究竟是作何用的……),以及绕井台摆放一圈的锅碗瓢盆……

听他这一说,那人惭愧点头:“这般说,我也才想起昨夜做梦,吾攀着棵老树上爬,孰料树忽倒将我压下……现下才知并非是梦。”顿了顿,面赤声轻:“郭兄可记得,昨夜,我是否坐到了断裂的枝根上?亦或……竹篱尖上?……”

郭偕摇头:“未曾……”言出却蓦然领会到甚么,心思忽动便欲改口,然终究还是良知驱走侥幸,抬眸直面其人:“你先时攀爬的着实是树,而后压倒你的,是我……”看其人木楞,显未会意,但自苦笑了下:“伤到你的,也非篱笆或断枝,而——亦是我!”

荀渺张口瞠目,迷茫之色更甚方才。许久,抬手将被子拉上,蒙住整个头脸,从头至尾,一语未发。

郭偕心下踌躇,静坐一阵,见他依旧没有露脸之意,心中终是打定主意,起身:“你但安心,此事除了你我,并无第三人知晓。虽说昨夜乃是事出意外,酒醉误人,然吾终究有错,因是你有何求,尽可提来,吾自极力达成,以补过失。”见床上那团棉花包仍旧僵卧不动,叹息了声:“你当下不欲见我,我便先行离去,一阵遣小厮前来照料,待你好些再言。”语罢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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