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夜雪+番外(58)

作者:芳菲袭予 阅读记录

出门才几步,耳内便隐约闻得呜咽之声,颇显沉闷,乃似猫狗教关进缸瓮中发出的绝望呼号一般,竟还招来呼应——吃饱无事的黑狗听音不知教勾起什么伤心事,竟也四脚摊开肚皮贴地,一声一声颇有节奏地应和着主人的哀泣!一时人声狗声,此消彼长、此起彼伏,倒也颇见默契。

彷徨许久,郭偕一咬牙,终是头也不回出了小院,上马沿那熟悉的小径扬长而去。

此后一晃十来日,城南小院并未传来任何消息,倒是郭偕遣去照应的小厮第二日便教赶了回来(所以还能等到第二日,乃因第一日那人全心自怨自艾之外,腿脚亦是软麻,无足下床放狗……),好在小厮回禀,其人身子已无大碍,且郭偕知他这些时日朝出晚归,一切如旧,看去心绪已然平复,只是忖来,眼下还是避开相见为好,因是纵然编纂小报所需的探听纪文,亦令亲信送去。只是天意不随人,即便他二人心照不宣,一心只求免于相见,却总还有无可回避之时。

这日傍晚,郭偕回到家中,却未径直进门,而是绕去自己所居的北院墙外,抬头望了望,心中顿凉:与昨日一般,墙头赫然立着三朵红花!当下不加迟疑,转头离去。

茫无目的策马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市,当日那令他懊悔的一幕又浮起眼前:老娘案前端坐,面前整齐摆着一叠彩笺,三颗骰子,一块素绫。

“此事,为娘是苦口婆心,由开春说到入秋,你却冥顽不灵,处心积虑敷衍推脱。”越说越气恼,珠圆玉润的素手几将木案拍出掌坑来,“既这般,我便懒再与你多言!”转眸看向那叠彩笺,“今日你纵然掷骰子,也定要与我选出个来!”

郭偕苦着脸:“此未免儿戏……”

“儿戏?”老娘冷哼,“你这都虞候当日不也是掷骰子掷来的么?却有孰人敢言此为儿戏?”

都怪郭俭多嘴,竟将此事透露与她!郭偕暗自腹诽,却无言以对。

“你若终究还是不愿,我便唯有坐实你这逆子之名,教你余生受尽世人唾弃!”拿起素绫,老娘破釜沉舟。

郭偕腿一软:“娘,你何苦以死相逼?”

老娘莫名:“孰人说我要寻死?为你这逆子寻死,我却不值!我只将你这逆言逆行悉数以狗血书于素绫上,宣读于闹市,教你受万人指戳!”

此一举,倒还果将郭偕震住,情急下竟口不择言,撒了个弥天大谎:“今上赋予一要任,若得功成,便允诺以宗室女下嫁赐婚!”而此言,老娘竟是信了。

此后,老娘便设法探听宗室中适龄女子的容貌仪止等,一一记下,拿来与他预览,以便有的放矢。郭偕烦不胜烦,却不敢表露,只得敷衍,却也怕哪日意乱疏忽,说漏嘴透露真相,只得设法躲她,这才与随身小僮商定,但他外出时老娘前来提说此事,便寻根高出墙头的竹竿,于顶端绑上几朵色彩鲜丽的小花,插在墙边以作警示。然此也非长久计,只避开一时是一时罢了。

怅然叹了气,郭偕回神,才发觉前方已到鼎谷街,郭俭夫妇的脂粉铺便在此处。既来之,则往之,想来若赶得巧,倒还可省下顿晚膳钱。

时辰尚早,铺门却已关。郭偕试着推了推,门应声而开,只见郭俭一人低头倚柜而立,闻声抬头,面上尚挂着未及收敛的痴傻笑意。

“人既在,怎这般早关门?”郭偕不解。

“无客上门,便早些歇呗。”那人强作淡定,合上手中的小册往柜下藏去。然还是慢了步,郭偕一眼瞄去,便知是小报。

“公主不在么?”踱前坐下,随意发问。

“在后与官家说话呢。”郭俭讨好般倒了茶水奉上,一脸神秘:“官家似因嘉王那日私自探访邵府而不悦,却不知为何要向金芙质问……”将头往这侧凑了凑,声音极轻。

郭偕暗中叹了气:他这兄弟,难恐不是投胎时倒错了雌雄,不仅有女子的闲情逸致,还生有女子的闲心,耳尖嘴长,实令人忧心。且说原先要由他口中探听什么,还须稍加威逼利诱,但如今却是无须发问,他自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此等劣性,着实须改一改。便道:“官家与公主私下之言,自不欲教外知晓,你闻听便罢了,却做甚还肆意传播?当知此若教上知晓,轻则罪及一身,重则连累全家!”

孰料彼者竟未被吓住,反倒理直气壮:“此我自知,娘早教导过,此间事,只可与家人道来,断不可外传!且娘还说了,公主既嫁进郭家,她的安危便也牵连吾等,吾须仔细留心,但察觉不妥,便即告知你,因你当下乃唯一可护郭家之人!”

郭偕怔了怔,未想老娘私下竟还这般看重自己,一时倒有几分自得,即又闻那人小心求问:“则大哥以为,官家会怪罪金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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