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168)

  太皇太后把郓王妃唤来身边,抚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你既有了皇嗣,刑部的差事就该辞了,太奶奶知你心高,等闲不愿荒废了这一身才情,可眼下不是折腾的时候,你将这一胎养好,仔细着将他生下来,于江山社稷才是顶顶要紧的。”说着,瞪郓王一眼,“他日后再敢怠慢你,你告诉太奶奶,太奶奶替你责打他!”

  郓王妃略一犹疑,点头应:“好。”

  天家有了嫡嗣子,座上座下一派和乐,众人心里明镜似的,从前陵王郓王皆无所出,两人半斤八两,盖因陵王稍长,略胜一筹,眼下郓王有了后,那意义就非同一般了,就说绥宫里悬了多少年的储位,倘要坐上去一人,如今也该以郓王为先。

  一时间笙歌乐起,宫里的内侍趁着兴致当口传了酒菜,高唱道:“开宴,请舞,奏乐——”

  伴着鼓点,只见数十西域舞者从西侧入了昆玉苑,他们头戴毡帽,蒙着半截长面纱,身上却穿得清凉。女子的衣裳与裙袄是分离的,露出一小段光洁的肚皮,男子身着单袖衣,一只臂膀藏在宽广袖口里,另一只臂膀裸露在外,奇异又冶艳。

  然而太皇太后一辈子荣贵,什么没见过?纵然这些舞者是昭元帝下旨特地从西域请来的,她此刻之所以舒畅,不过是因为适才郓王敬献的“大礼”。

  众人在乐声中推杯换盏,云浠有些心不在焉,她看着苑中舞姿癫狂的西域舞者,没由来想起一事——回金陵以后,柯勇留下的眼线说,一个多月前,他们曾在金陵见到了刀疤人的踪迹,可惜当日适逢西域舞者进京,跟丢了。

  也不知那个刀疤人现如今在哪儿,云浠想,如果能找到他,就能找到害三公子“贵人”的线索了。

  一曲终了,西域舞者长身一揖,再起身,竟从轻薄的面纱底下变出一捧捧寿糖,众人当即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笙乐又起,舞者们继而踩着鼓点,自上首太皇太后起,到昭元帝,琮亲王,三公子,及至坐中各席分发寿糖。

  一名单袖舞者来到云浠座前,递出一枚寿糖,云浠待要去接,他却收回手。

  他在原地略一顿,随即单膝跪地,翻手朝上,重新将寿糖呈给云浠。

  每个舞者递寿糖时都要耍些花头,云浠不以为怪,然而当她拿起寿糖拿,整个人忽然就愣住了。

  眼前西域舞者的掌心,赫然有一道极长极深的刀疤。

  她抬眼,目光与他撞上,正是那个她寻了许久不见踪影的刀疤人!

  夜色太深,面纱朦胧,灯色缭乱,以至于方才他在苑中起舞时,她竟能没认出他。

  西域舞者分发完寿糖,重新聚于苑当中,对着太皇太后齐齐一拜,用生涩的官话说道:“恭祝太皇太后福如东海,长寿无疆。”

  太皇太后笑着点头:“有赏——”

  宫人端来几个托盘,舞者们一一领了赏赐,顺着昆玉苑西侧的小道退去了。

  他们一走,程昶也随即起身,笙歌声太大了,云浠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瞧见他与太皇太后拱了拱手,随即也往西侧小道而去。

  他们要找刀疤人,“贵人”要杀刀疤人灭口,有了上回秋节的经历,云浠一刻不敢耽搁,她环目一看,苑中多的是四处走动敬酒的人,便与方芙兰道:“阿嫂,我逛逛去。”

  方芙兰今夜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听她这么说,点头应了声“好”。

  因延福宫是绥宫以外的独立宫所,昭元帝平日里若非宫宴不至,因此像今夜这种场合,殿前司、皇城司只在昆玉苑布了禁卫,其余地方由枢密院下的在京房分人把守,守备相对松懈。

  云浠沿着西侧小道出了昆玉苑,起初还能撞见三三两两的宫人,越走越无人烟。

  她心中焦急,一来怕“贵人”抢先一步,将刀疤人灭口,二来更怕三公子独一人跟去,遭遇危险。

  绕过一片假山奇石,前方隐约传来拼杀之声,云浠心中一凛,凝目望去,奈何前方是一片茂密的樟树林,什么都瞧不清。

  她加快脚步,疾步出了林子,只见程昶正负手立在湖畔,不远处,数名武卫与几名黑衣蒙面的人已然拼杀了起来,那个刀疤人俨然就在他们当中。

  “三公子!”云浠一见这情形就明白了,程昶并不是独自来的,他早就在延福宫里藏了武卫。

  “三公子早就知道这刀疤人躲在延福宫中?”

  “我也是猜的。”程昶道。

  “贵人”权势滔天,在金陵城中眼线密布,想要杀一个人灭口,哪有那么难?这刀疤人前一阵儿尚在金陵东躲西藏,时不时露些踪迹,怎么西域舞者进京当日,就突然消失得没踪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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