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206)

  程昶在原地定了定神,收拾好桌上的卷宗,迈步就往公堂外而去。

  谁知刚走了没几步,脚下便有些发软,他原本没怎么在意,谁知越走,步子越虚浮,慢慢地像踩在云上。

  程昶觉得不对劲,伸手往前扶去,刚撑到公堂的门柱上,心间猛地一跳。

  似乎有谁拿着鼓槌在心上重击,胸口处忽然剧烈地疼起来。

  这种疼痛太过熟悉了。

  程昶伸手捂住心口,抬目朝四周看去,四周仿佛腾升起一团雾气,遮住他的视野,苍苍漭漭的,让他视无所见。

  紧接着,雾气又化成水,朝他的眼耳灌来,滔滔不断,似乎要将他溺在一片汪洋里。

  一旁的小吏见状,连忙上前扶他,唤道:“殿下?殿下!”

  可他的声音仿佛也是自水里传来,既模糊,又遥远。

  恍惚之中,他似乎还听到了别的声音。

  “他怎么了?”

  “台风天开车,从山坡上摔下来了。好像还有严重的心脏病,啧,难办。”

  “这种天进深山,怎么找到的?车祸前发了定位吗?”

  “什么定位?他女朋友知道他去了哪里,开车进山里找,把他背到山道上,报了警。”

  “还有女朋友?唉,长成这样,果然是名草有主了。”

  “不说了,主任跟上海那边连线回来了,可能要准备手术。”

  ……

  “殿下!殿下!三公子殿下!”

  水浪涛涛,杂乱的声音在程昶耳边浮荡着,忽近忽远,让他越听越心惊。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捂在心口的手不断收紧,几乎要隔着衣衫,将胸膛掐出一段血青。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只能在原地等着,慢慢等着。

  直到耳畔的声音渐渐褪去了,视野恢复,四周的景致渐渐清明。

  初春时节,正午的春光盛烈,照在公堂的门楣外,却在他一寸前歇住,将他笼在一片暗影里,仿佛见不得阳光的鬼魅。

  程昶觉得冷,说不清是身上冷,还是心上冷,以至于他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颤抖。

  一旁的小吏见他目光清明了些,担忧地问:“殿下,您没事吧?”

  程昶扶着门廊,半跪在原地,许久没有应声,及至身遭的寒意都渐渐消退,心上的疼痛消失,心跳归于平静,才哑着声答了句:“没事。”

  他抬袖揩了一把额头细细密密的汗,吃力地站起身,走回自己的书案前,缓缓坐下,然后拿过方才剩下的半杯茶,一饮而尽。

  茶已凉了。

  这股温凉顺着他的喉咙,延展进他的血脉心腑,让他冷静下来。

  程昶无声地坐着,心上仿佛将什么都思量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思量。

  他的目光落在案头的卷宗上,忠勇侯的案子,云浠二月就要出征了,他想赶在她出征前,把这案子办妥,好让她安心。

  程昶缓缓沉了口气,重新站起身,对小吏道:“走吧,去刑部。”

  第八七章

  程昶到了刑部, 刑部的人说,户部尚未将算好的账册送来, 又说:“三公子若是急着要, 下官这便过去催催他们。”

  程昶是挺急的,今日已是二月初三, 云浠出征的日子虽未定下,但无论怎么算,至多只余十来日了。

  他道:“不必, 我去户部。”

  到了户部,门前的小吏与他揖了揖,说:“殿下您来了。”又道,“今日陵王殿下也在呢。”

  陵王虽辖着户部,但他职位不高, 仅领着郎中的衔, 比程昶的侍御史还不如。他到底是皇子, 户部凡有账册,大都会交给他过目,前阵子昭元帝因郓王赈灾的案子在金銮殿上申斥过他, 他近来不敢怠慢,常来户部督促账目清算。

  他今日穿着一身湖蓝公服, 腰间挂着鱼袋, 没有佩玉,人却如玉一般俊美温雅,见了程昶, 有些意外,问:“明婴?你怎么过来了?”略一思索,猜到他的来意,又说,“这些账册已清算好了,我让人再核对一遍,省得出差错。”

  程昶一点头:“有劳殿下。”

  他并不耽搁,找了一张空着的书案坐下,拿了卷已算好的账册看起来。

  半盏茶的工夫过去,户部小吏在一旁打揖道:“三公子殿下,账目已核算好了,小的是直接给您送去御史台么?”

  郓王的案子由三司立案,但主审不在御史台,而是在刑部,账册拿去御史台,只是方便了他一人,刑部那里要过目,往来送一趟,要耗去小半日光景。

  程昶道:“送去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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