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273)

  程昶与云浠同时勒停了马,借着月光四下看去,只见驿站道旁横陈着不少身着黑衣的尸体。

  两人心中疑窦忽起,正欲下马细看,就在这时,驿站的驿房后,忽然传来“喀嚓”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被碰落了。

  云浠异常警觉,当下步子一折,便朝驿房那里走去。

  驿房后出现一人,他见云浠走来,稍退了两步,瞬间调转身,没命似地奔逃。

  可他逃得再快,哪里快得过身轻如燕的云浠?

  云浠几步跃上驿房顶,飞身而下,落到那人身前的同时,取下腰间别着的剑,将剑柄抵在了他的喉咙前,“谁?”

  这人吓得肝胆俱裂,双腿一软,蹲下身抱住头:“别、别杀我!别杀我!”

  程昶听得这声音,觉得耳熟。

  他走过来,擦亮一根火折子照在近前看了,果然正是周才英。

  周才英也觉察出眼前这二人并非先时要取他性命的黑衣杀手,从手臂中抬起脸,怯怯一看,顿时瞪大眼:“明、明婴?”

  他刚被追杀过一场,眼下怕得厉害,见到程昶,虽然震惊,一时也顾不上问他为何竟活着,只蹲在地上瑟瑟颤抖。

  程昶的目光掠过四周横陈的尸体:“你做的?”

  “不是。”

  云浠借着火折子的光,就近看了一眼,对程昶道:“三公子,这些黑衣人都是被一刀毙命,手法十分利落,他半点功夫没有,绝不可能是他所为。”

  “方才、方才这些人要杀我。”半晌,周才英才吃力地解释道,“有个人,出来,救了我。”

  “谁?”

  “不知道。”周才英道,“天太黑了,他罩着黑斗篷,遮着脸,我看不清。”

  “就一人?”云浠愣道。

  陵王手下的杀手,功夫绝对不低。

  只一个人,非但能手法利落地解决掉这么多杀手,还能护住一点功夫都没有的周才英,这是何等本事?

  “对,就一个。”周才英道,“这人,方才还在这里,刚离开不久。”

  “我还以为……还以为他不管我了,眼下想想,可能是听到你们的马蹄声了吧。”

  还能听蹄辨音?

  云浠怔住了。

  莫说在金陵,便是在整个大绥,有这样的本事的人也不超过十人。

  难道是卫玠?

  不,不可能是他。倘是卫玠的话,看见他们来了,何必离开?

  可是这金陵城里,还有谁会闲来无事救周才英一命?

  程昶问:“这个人除了罩着一身黑斗篷,还有什么别的特点没有?”

  周才英细想了片刻,道:“有、有!”

  “他好像,只有一只手臂。”

  “一只手臂?”

  “对,他跟人打斗时,只用左手,右边的袖管子,好像、好像是空的。”

  第一一三章

  一个……空了的袖管子?

  云浠听了这话, 不知怎么,脑中隐隐闪过一个念头, 可还未等她仔细分辨这念头究竟是什么, 又被一丝无着的荒谬之感压了下去。

  周才英见云浠失神,一咬牙, 爬起身作势要逃。

  然而不等他走出两步,只听程昶凉凉地道:“你眼下还跑得了吗?”

  周才英回过头,看了看程昶, 又看了看周遭的尸体。

  他心中的惊骇并未平息,但先前那个罩着斗篷的人已帮他把所有的杀手都解决了不是吗?

  他只要趁机跑,躲起来,等杀机过去就能平安了不是吗?

  程昶又道:“你以为,陵王手下的杀手, 只有这么几个?”

  “这些人, 不过是他派出来试探你有多少帮手的。”

  “他想动你, 其实根本不需费力杀你。”

  “你、你什么意思?”周才英听了这话,愕然道。

  此时已是丑时,夜色稠得像墨一样, 火折子迎风轻漾,在程昶的手心里明明灭灭。

  “你是可以逃, 可以出城, 但你想过你的家人吗?你的父亲母亲,你的几房兄弟?”

  “我父亲好歹是原礼部郎中,现司天监少监, 且周府一家是太皇太后的近亲,他杀我便罢了,如何会对周家的人动手?”

  “那又怎么样?”程昶朝周才英走近一步,“我是什么人,琮亲王府何等地位,他不也照样下得去手?你算什么?周家又算什么?”

  离得近了,周才英这才从程昶的眉眼间辨出几许森森冷意,他本以为这样的冷意是因春寒所致,然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是由怨恨而生的戾气。

  皇城司的涛涛火海未焚其身却在他心中燃起难以将息的烈焰,在这浓夜里,他仿佛是阴司而来的无常,饱经催魂折魄之苦,连手间的一簇光也成了黄泉之火,明灭之间生杀予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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