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296)

  “计大人原本打算一早将这事奏与殿下与中书的,可他日前来中书,殿下您正忙着见裴、罗二位大人,计大人见您忙碌,是以不敢叨扰,一直到今日事情遮不住了,才匆匆派人来告知。”

  陵王听了这话,脚步一顿。

  难怪了。

  他日前还在纳闷程昶这么吃力不讨好地找裴铭、罗复尤麻烦做什么,原来竟是为了声东击西。

  “之前三公子让人对柴大人用鞭刑,陛下那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下他都快把柴大人逼死了,手上竟还干净得很。便是说出去,不过是给的水少了些,没怎么让柴大人歇息罢了,谁也没法拿他怎么着,殿下,您可一定要想个法子救救柴大人啊!”

  陵王听曹源说着,面色越来越难看,他没吭声,上了马车,催着车夫急鞭往大理寺赶。

  大理寺府衙外看着还好,府衙内已乱作一团,林林立立站着许多官员,但大都是三司的人。

  三司的人几乎都听命于程昶,没他的吩咐,谁也不敢干涉柴屏的案子。

  陵王没理会这些人的拜见,由大理寺卿计伦引着,径自下了牢狱。

  牢狱的甬道十分阴潮,隐隐有股久不见天日的霉味,但最后一间囚室却是通明的,四壁点着火把,将斑驳的墙壁照得深影重重。

  囚室中除了刑部、大理寺的大小官吏与狱卒,当中还立着一个长身如玉的人。

  程昶听到动静,回过头来,一笑:“堂兄来了?”

  他这日身着月白云纹锦衣,发间的玉簪华光流转,整个人如霜似雪。

  柴屏见到陵王,想要扑过来,却被身后的衙差拽住,只好唤道:“殿下、殿下……”

  他披头散发,一身脏污,眼底黑晕很重,一说话,涕泪便顺着眼鼻淌下来,最可怕的是他的右臂,臂上血淋淋的,被一根布条包了吊在脖子上。

  这哪里还是那个清醒镇定,慈眉善目的御史中丞?

  陵王的瞳孔猛地一收,当即吩咐:“来人,把柴屏带去中书省,立刻请太医过来为他诊治——”

  “堂兄莫要忘了。”他刚说完,程昶便淡淡道,“这个人,还欠着本王一条命呢,身上的罪名未清,谁也不能把他带走。”

  “你这么囚着他,他只会更加疯癫。”陵王道。

  “把他逼疯了,于你有何好处?”

  陵王这话一语双关,是在提醒程昶,倘把柴屏逼疯,想从他口中套出他的把柄,怕就难了。

  再说一个疯子的话,谁会信?

  程昶分明听明白了,却浑不在意。

  “是没好处。”他一笑,“不过我不在乎。”

  “只要看着他生不如死,我就痛快了。”程昶又道。

  陵王听了这话,心中不由一寒。

  他冷声道:“柴屏好歹是当朝四品大员,岂是能任你随意折磨的!”

  “我折磨他了吗?”程昶道,“是他自己不想活了。”

  他的唇角带着几分嘲意:“刚巧他还有一丝神志在,堂兄若不信,你问问他。”

  陵王看着柴屏,一言不发。

  “堂兄既不愿问,那我来问好了。”

  程昶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朝柴屏走近一步,俯身盯着他:“你还想活着吗?”

  柴屏惊恐地望着程昶。

  那双如星似月的眸子本该是温柔的,冷清的,可此刻眸底缭绕着的尽是黑沉沉的戾气。

  他仿佛又看到那日在皇城司灼灼的烈火里,他命人合上柴房的门前,程昶最后恨意滔天的目光。

  他怕极了那火,怕极了他。

  “不活了,不活了——”柴屏连连摇头,“我把命还给你,全都还给你,求求你杀了我……”

  “不行。”程昶直起身,淡淡道,“你主子说了,你是当朝四品大员,想死没这么容易。”

  他对陵王道:“知道我为什么让人缚住他吗?”

  他微一拂袖,“把他放开。”

  缚住柴屏的衙差领命,松了手。

  柴屏一下扑倒在地,他惶恐地四下一看,顾不上疼,手忙脚乱地去摘套在脖颈上的布条。

  他似乎痒得很,失了束缚的第一时间,便伸手去挠有燎伤的胳膊。

  他的燎伤本就尚未痊愈,被他不知疼痛地拼命挠了几日,里头血肉早已残损,隐约可见一截森森的白骨。

  陵王终于忍不住,问程昶:“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难道堂兄还看不出来?”程昶道。

  他负手,朝陵王逼近一步:“你不是最擅借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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