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3)

  后半夜,跟云浠一起当差的两个衙役睡了过去。

  云浠抱着剑,换了个姿势坐在窗沿上。

  三公子每回出来吃酒必要闹出点荒唐事,她受京兆尹张大人所托,来附近盯着。

  花朝节晚归的人也散去了,画舫那头,欢歌不止,时而传来凌凌笑闹声,隔得老远都能闻见酒味儿。

  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醉极了的程昶才被仆从掺扶着离开画舫,河面摇来一叶轻舟,艄公拨开水上串串花灯,抬手去接程昶,两旁的花姑娘一边掩唇笑,一边轻呼:“当心,当心,省得磕伤了三公子。”

  云浠看了一会儿,见艄公将程昶接稳当了,才转回头,叩叩身后的方桌,说:“都起来,该轮班了。”

  然而就是她这一回身的功夫,外头一阵骚乱,忽然传来疾呼。

  “救命啊,三公子落水啦——”

  第二章

  外间喧嚣四起,杂杂嚷嚷混成一片。

  云浠撑着窗沿一看,只见河面下饺子似,须臾间就跳下去了十来人。

  小舟上的艄公已不见人影,跟着下水的都是画舫上的小厮,全都吃过酒,醉醺醺地泡在水里,能认出彼此就不错了,遑论救人。

  云浠带着两名衙差赶到河岸,对着水面高喝一句:“不相干的都上岸!”然后吩咐,“快!”

  两名衙差会意,当即脱了外袍,一头扎入水中。

  早上轮班的巡卫也来了,云浠对其中一个人道:“赶紧去请大夫。”朝河面一望,仍不见艄公的身影,对余下的道:“把画舫上的所有人带过来问话,派一个人去找方才摇舟的艄公。”

  不多时,大夫到了,天边日破云出,大夫盯着水面儿,问:“下去多久了?”

  云浠道:“有一炷香了。”

  大夫摇摇头:“你们还是请仵作吧。”

  寻常人溺水至多撑半柱香,一炷香过去,便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了。

  岸上的人听到大夫让请仵作,都有点诧异,但谁也没露出惋惜的神色。

  想想也是,三公子恶名在外,活着作孽,死了才是万事大吉。

  云浠抿紧唇,没有说话,到底是她当差的时候出了岔子,便是这天下人都盼着程昶死,她却希望他能活着。

  “找着了,找着了!”

  岸上一名眼尖的小厮指着河面高呼一声,只见一名衙差在水面上冒了头,拖着一个人奋力朝岸边游过来。

  一时间伸竹竿的伸竹竿,摇橹的摇橹,还有两人跳下水去接人。

  但没用,程昶已经死了。

  大夫伸手在他脖间,鼻下,手腕都探了探,又按着小腹,压出了小半肚子河水,程昶整个人如一条任人宰割的鱼,双腿一蹬,早已没了生息。

  醉时的潮红自脸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浸着三分冷意的苍白。这样苍白的脸色衬着程昶的五官仍是极其好看的,修长的眉,高挺的鼻,颊边一颗浅痣自含三分霜雪意,唇上清润的光如春晖照在新生的叶,眼虽是合着的,尾梢却拖曳出三分隽永三分冷清,若还能睁开,不知要藏下多少春花秋月。

  “真的是,”众人都在心里叹,“可惜了这张脸。”

  琮亲王府的小王爷没了,且还死得十分蹊跷,不查是不行的。在场的衙差都不愿触这个霉头,望向职衔最大的云浠。

  云浠想了想,琮亲王离京去接南巡归来的皇上了,一时知会不上,命人先回衙门通禀京兆尹。

  “云捕快,那……三公子呢?”

  “抬上板车,一并送回衙门请仵作吧。”云浠看了眼程昶道。

  她将方才救程昶上岸的衙差唤到一边,问:“怎么找到的?”

  “人在水底呢。”衙差压低声音:“两边袖囊里都塞了沉甸甸的金砖头,人又是不清醒的,八成落水的时候都没挣扎两下,直接沉下去了。”

  像程昶这样的富贵闲人,身上连银票都懒得揣,哪会藏什么金子?

  他落水之前云浠一直盯着,能近距离接触他的只有小舟上的艄公,且他落水后,这艄公人就不见了,看来程昶袖子里的金砖,八成就是艄公塞进去的。

  正巧云浠派去寻艄公的衙差回来了,禀报道:“没找着,三公子落水的时候,艄公八成从水下溜了,属下跟周围的打听了打听,这人常在河上摇橹,水性极好,家里有个小女儿,去年刚及笄被三公子调戏过,虽然……没成事吧,但之后人就傻了,估计这艄公就是因为这个才对三公子下手。”

  先前救人的衙差问:“这艄公家中境况如何?可有家财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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