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335)

  一直潜藏在他眉宇间的戾气刹那毕现,在他眸中弥散开,净如清溪的眼底忽添一点猩红,妖冶得让人心惊。

  他答应过云浠他会好起来的,他挣扎过,克制过,努力过,可是,太难了啊。

  他尝过复仇的滋味。

  美好得刻骨铭心。

  柴屏死了算什么,陵王还好好活着呢。

  他数度生死的绝望与疼痛深入骨髓,怎么能不请真凶品尝一二呢?

  程昶猜得到陵王近日频频召见裴铭罗复尤一行人是为什么,除了为自己筹谋大业,恐怕还铺了一条后路吧。

  而五皇子程旭一旦回宫,陵王唯一的后路就是——逼宫。

  程昶淡淡唤了声:“刘常。”

  “在、在。”刘常一颤。

  “还不去重华宫?”

  “回世子殿下,田望安不过区区一名从六品推官,就是发了热,陛下他……未必肯屈尊来太医院探望啊。”刘常胆颤心惊地看了程昶一眼,说道。

  程昶知道他在装聋子,田泽就是程旭这事,他方才分明听到了。

  但程昶懒得与他计较,只说:“无妨,我桌上有一幅画,是田望安追查布防图失窃案时,所作护卫秦久的画像,你拿着这幅画给陛下看,然后再提田望安高热的事,陛下自会跟你去太医院探望他。”

  让人打田泽板子,让人给他下引发高热的药,没什么旁的原因,寻个由头,当着昭元帝的面揭田泽后背的衣裳罢了。

  左右他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

  陵王如此,昭元帝更是如此。

  数度对他下杀手的虽然是陵王,昭元帝何尝不是包庇纵容?

  何况他这回回来,那个利用他,算计他,把他变作一枚制衡陵王的棋子的,不是这位九五之尊又是谁?

  一路铺排,设局,先示弱,再捧杀,最后放权,让一个王世子掌权到非反必诛的地步,何尝不是把他逼上绝路?

  倘若陵王是真凶,方家是帮凶,那么昭元帝,就是真正的罪魁。

  明明是他们父子之间的恩怨,却要把他搅进来,凭什么?

  他一个人生生死死这么多回,凭什么?

  他不甘心,他们把他逼至绝境,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刘常。”程昶冷冷又唤一声。

  “在、在。”

  程昶一笑:“你不是墙头草吗?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要跟中书那边知会一声?”

  他语气凛然,刘常听得浑身一凝。

  “回殿下,下官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再说……再说下官漏的都是无关紧要的消息,倘事关天下社稷,下官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啊。”

  “没什么,”程昶道,“等陛下到太医院来探望田望安了,你顺道也派人去中书那边传个信,把陵王引过来。”

  “本王要让这位堂兄亲眼看着他的父亲是怎么和他的五弟相认的。”

  只有这样,昭元帝与陵王才同时没有反应与筹谋的时间,这样,谁也不会压谁一头。

  他就是要逼反陵王。

  就是要逼他弑帝。

  就是要让他们父子二人兵戎相见,自相残杀。

  他们把他逼得末路穷途,那他们便一齐下来,在这深渊里陪他好了。

  “殿、殿下三思啊。”刘常道,终于说了句实话,“倘若……倘若陛下这么仓促地认下五殿下,这宫中,恐怕将出大乱子。”

  夜很静,月色似乎害怕眼前人,又往后退了一寸,屋中更暗了。

  程昶一动不动地立在深影里,声音清幽:“去吧。”

  第一四零章

  夜半时分, 云浠一直歇不好,躺在榻上辗转反侧, 耳畔不断浮响着程昶送她回府后, 叮咛她的话。

  他说:“你回去后,安心在府里呆着, 今日的事不必担心,左右有我呢。”

  他还说:“你毕竟有禁令在身,近日不要到宫里来了, 总之无论发生什么,记得有我在。”

  不知是否是夜色太浓,程昶说这些话时,为他的眼底覆上了一层阴翳。

  原本很正常的两句话,云浠就是觉得有异样。

  云浠记得, 程昶一直是寡言的。

  便是他们眼下走得很近了, 无论提及任何事, 他至多说一次。

  他性情疏离,不喜欢干涉他人,哪怕当年不满他手下厮役的言行, 因为没有碍着他,他从来没有指责过一句。

  像今日这样再三叮嘱她留在府中, 还是头一回。

  云浠忽然想起柴屏死的那日, 她去望山居找他。

  当时他吃了酒,与她说:“柴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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