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339)

  田泽身上很快被汗浸湿,他本来睡得很沉,奈何神志竟被这周身的疼痛唤醒,迷迷糊糊间掀了掀眼皮,哑声道:“水……”

  一名药官连忙倒了盏水喂他服下。

  甘霖入喉,田泽稍稍缓解了些。

  他的眼皮如有千钧重,整个人像是浸在一片混沌里,恍惚中听到有人在说话,可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他又不大听得清,心中预感将有不好的事发生,然而他能做的,只有勉力维持这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不要再昏睡过去。

  张院判见田泽的汗已发得差不多了,命人去准备干净衣衫,然后跟昭元帝禀道:“陛下,臣要为田大人换衣了。”

  按说臣子在天子面前换衣是极为不敬的,张院判刚要命人将田泽抬去隔间,昭元帝一抬手:“就在这换吧。”

  然后他看了眼侍立在一旁的掌笔内侍官吴峁,吩咐:“你去帮忙。”

  吴峁应了,将拂尘递给身后的小徒弟拿着,走上前,郑重其事地在水盆里干净了手。

  因为田泽是伏躺着的,他先让一名药官从旁扶起田泽,然后掀开他的衣衫。

  只这一下,他就愣住了。

  白净的后背上,三颗红痣赫然入目。

  吴峁大震,蓦地站起身,接连后退数步:“陛下,这、这……”

  昭元帝也看到田泽后背的红痣了。

  虽然早就猜到他就是旭儿,可眼见为实的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

  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他了。

  昭元帝慢慢站起身,由身后的小太监扶着一步一步走过去,想要说话,还未开口就剧烈地咳起来。

  那仿佛是自胸腑里呛出的咳嗽,积压经年刻骨之思的得以释放,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然而他的眼中却没有悲,有的只是清醒与喜悦。

  “好、好——”昭元帝在咳嗽的间隙不断地说着。

  外间候着的一众大臣此刻有的装糊涂有的真糊涂,俱是一副不解之状,然而九五之尊这副模样,俨然有大事发生,他们这些肱骨之臣马虎不得,礼部尚书上前一步:“敢问陛下,这田推官……”

  “什么田推官?”不等他说完,吴峁便打断道,“这是五殿下,陛下失而复得的五殿下呐——”

  此言出,一众人等面面相觑。

  里间躺着的田望安,居然是、居然是五殿下?

  可是……

  众人又看向排头站着的程昶与陵王。

  眼下正值皇权即将更迭之时,宫中三公子与陵王殿下分庭抗礼,然而三公子毕竟是旁支,皇权归属,众朝臣心中还是有数的,可是偏在这个关头,五殿下竟回来了。

  陛下心心念念地找了五殿下这么多年,究竟为了什么,众人心知肚明。

  倘这个五殿下是个寻常之人倒罢了,左右不是陵王与三公子的对手,偏生这个五殿下才气斐然,高中榜眼不提,更与忠勇侯府、南安王府交好。

  这么一个人,横插进皇权里,也不知要惹出什么乱子。

  更可怕的是,从昨日田望安忽然招认查案有失,到他去行刑司领下二十个板子;从今早他忽然起了高热,到陛下赶来太医院认下这位五殿下,这一切怎么想怎么巧合。

  就像一张早已编好的网,将他们引来此,囚在此。

  皇帝与皇子相认固然是天大的喜事,可一众臣子一时间竟忘了要道贺。

  他们觉得森寒无比。

  像是忽然被人一手推入这个乱局中,一下子不知当怎么立足。

  反是程昶先一步拱手道:“臣恭喜陛下与五殿下父子重逢,否极泰来。”

  此刻天末已有些许微光了,落到他眼里,泛出极淡极浅一丝的笑意,稍纵即逝。

  只这一声,众臣才反应过来,一并跪身恭贺道:“臣等恭喜陛下与五殿下父子重逢,否极泰来。”

  这时,外头有一禁卫进来禀报:“陛下,明威将军与她身边的田校尉进宫来了,说是来太医院探望田大人的,陛下可要传见。”

  程昶听了这话,眉头不着痕迹地一拧。

  吴峁看向昭元帝,只见昭元帝微微点了下头,于是道:“传吧。”

  云浠与田泗刚步入太医院,当先见着的便是跪了一地的大臣,她愣了愣,目光落在排头那个芝兰玉树一般的身影上,心往下狠狠一坠。

  但圣躬在上,她不能多言,与田泗一起入得堂中,朝昭元帝拜下:“臣等参见陛下。”

  昭元帝步至他二人跟前,看了眼云浠,然后移目看向田泗:“你就是这些年跟在旭儿身边的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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