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35)

  好歹是一条无辜性命,她想,等害三公子的真凶抓着了,便把艄公与渔儿葬在一起。

  人去了六合之外,有至亲陪伴,也不用孤苦伶仃。

  云浠调配好人手,回来与程昶禀报:“三公子,卑职这里已忙完了。傻子七那里,我让柯勇过去随便问两句,他不记事,不记人,八成是什么都不知道,若问多了,反而惹旁人疑心。这几日卑职得空,便来衙门守着,三公子您若有什么消息,派人来知会卑职一声便可。至于艄公提到的那个掌心有刀疤的人……”

  她说到这里,心中蓦地又闷又慌,人也有点发晕,不由抬手扶了扶额稍。

  程昶见状,道:“你先歇一会儿。”

  云浠也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住,点头应好,走到一旁的稻草堆边,倚着坐下。

  这么一坐,眼前就开始发黑,她闭上眼,脑中嗡鸣不止,昏沉起来。

  但她心中有未办完的事,仍强撑着没让自己睡去。

  程昶看了看她,又举目看向街口,没过多久,小厮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手里拿着根糖葫芦。

  程昶愣了下:“怎么买这个?”

  小厮道:“回小王爷,衙门附近的糕饼铺子关得早,小的一连跑了三条街,才买到这支冰糖果子哩!”

  程昶:“……”成吧,管它幼不幼稚,有用就行。

  云浠朦胧间,听到有人唤自己,先喊了声“云捕快”,她没应,那人又喊“云浠”。

  云浠缓缓张开眼,不知何时,暮已低垂,程昶安静地站在她跟前,一身墨蓝官袍直要与这一天一地苍苍暮色融为一体。

  然后他伸手,递给她一串糖葫芦。

  云浠愣愣地看着他。

  他却淡笑:“吃了这个人就好点了。”

  暮里有凉风拂过,吹动他眸里一点一滴的冷清,化成星。

  云浠觉得,她在上元灯节的夜里,在花朝节的夜里,所见过的最亮的明灯也不过如此。

  她默不作声地伸出手,将冰糖果子接在手里。

  她不是生来就这么辛苦的,小时候跟着父兄住在塞北,堂堂侯府大小姐,也曾被人捧在手心疼爱过。

  那时她最爱甜口儿的,常缠着老太君做小点给她吃。

  冬日里果食贫瘠,有时馋冰糖果子了,云洛和裴阑还会溜出兵营快马去镇上买给她吃。

  这是多久没人买糖果子给她了。

  是迁来金陵以后吗?还是父亲战死,哥哥牺牲,她带着哥哥的棺材回京的那一日?

  忠勇侯府只余老弱病残,连阿嫂也染了疾,沉沉一个担子扛在肩上,银子都要掰开来细数着花,平日里只吃衙门的饭菜,管饱了事,哪里会在乎味道。

  或许连她自己都忘了,她喜欢甜口儿的,当年最爱冰糖果子。

  她咬了一口,冰糖在嘴里融开,带着山楂的酸脆,丝丝润入心肺。

  云浠垂着眼,声音很轻地道:“多谢三公子。”

  程昶看她一副沉默的样子,以为她还没缓过来,说:“没事儿,你今日为我的事忙前忙后,按理我该请你吃顿便饭,但天太晚了,饭算我欠着,等你歇好了,我先送你回家。”

  第十八章

  一旁的小厮套马车去了。

  云浠不想劳烦程昶,听他要送自己回府,原想拒绝,但想到明日还要当值,许多事尚未落定,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夜色四合,马车辚辚走在道上,车内轩敞舒适,角落里的小几上点着灯,程昶倚着车壁而坐,低垂着眸,一言不发。

  他操持了一日,不是不累的,但他深知自己身上系着的这桩案子非同小可,单凭他和云浠,想要揪出背后藏着的真凶,只怕十分艰难。

  他也知道京兆府那个姓张的府尹想要息事宁人,见他落水后无事,早已销了案子,眼下纵着云浠查,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依照常理,程昶觉得自己该把落水被害的事告诉琮亲王,由大理寺立案彻查的。

  可是……

  一来,他并非真的小王爷,若大理寺遣人来问案,问不出真凶的线索不说,只怕他自己先露出马脚,叫人以为琮亲王府的小王爷装傻充愣,无事生非,寻起朝廷衙门的乐子来了。

  二来……他也知道这事有点匪夷所思,但冥冥之中,那个死去的程昶在临终前,仿佛在这身体里留下了一缕执念。

  是他告诉他,找琮亲王无用,寻大理寺也无用,这事若太早掀开来摆在明面上,只会打草惊蛇。

  行吧,程昶想,那就走一步看一步,总之保命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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