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34)

  “这间大牢也不行,牢房的走道是相通的,人来人往,艄公关在这里,太容易被人发现端倪。”

  云浠想了想道:“卑职可以向张大人讨要一间柴房,暂将艄公移往此处关押,只是……”

  她犹豫了一下,“艄公进了柴房,便需额外的人手日夜轮班看守,卑职这里……只怕是人手不够。”

  她这话说得不尽然,其实并非人手不够,而是能够信任的人实在不多。

  艄公投案的消息就是在侯府门前泄露的,她是杯弓蛇影。

  “人手我有。”程昶道。

  他一穿过来,就知道“自己”被人杀害,两三个月下来,他没干别的,尽顾着想法子保命了。王府中厮役与武卫的根底被他摸了个干净,哪些人可用,哪些人要再看看,哪些人该远离,他心底门儿清。

  程昶执行力极强,说做就做,打开牢门把田泗、柯勇、与两名小厮叫了进来,把计划说了,一面吩咐一名小厮回王府调派人手,一面让柯勇去牢门口守着,暂不放任何人进来。

  不出半个时辰,小厮便引着王府的人到了。

  这会儿程昶已把事情的首末搁在心里过了几遭,条理清晰地交代:“你们把艄公押进柴房后,日夜轮班守着,若逢人问起,不必顾忌,只管说这艄公在花朝节推我入水,惹得我生气。而今他投案了,却言辞疯癫,一会儿说有人要杀他,一会儿又说害小王爷的不是他,可再问下去,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因此大怒,觉得他抵罪不认,这才将他关入柴房,日夜命人刑讯拷问。”

  言罢,看死去的艄公虎背熊腰的,与张大虎体格相似,又嘱张大虎与艄公换了衣,散下长发,往脸上抹了灰,扮作艄公的样子入柴房,日夜弄出些刑讯的动静。

  云浠在一旁看着,一边跟着思量,心中渐渐明白过来。

  正是了,对真凶而言,这艄公死了固然好,但他若没死,活着把什么都交代了,真凶便没必要费心思再派人来杀他了。

  程昶之所以要放消息说这艄公言辞疯癫,说自己震怒,每日命人拷问艄公,便是要让那真凶觉得,这艄公被连日追杀吓出了疯病,尚未将最关键的枝节交代出来。

  只有这样,真凶才会中计。

  左右琮亲王府的小王爷跋扈惯了,在京兆府占一间柴房拷问得罪自己的囚犯,是他能干出的事儿。

  一时柯勇又来问那碗投了毒的水对外该如何说法,程昶稍一思索,简单吩咐了几句,便交代妥当。

  他逆光立着,整个人从容冷静,话不多,每一句都交代在点子上,时而垂眸深思,长睫遮不住眸底的光,却在眼梢拖曳出一抹淡影,像有人拿着墨笔信手挥就,恰到好处,清冷隽永。

  云浠尝跟着衙门里的人办案,便是那个资历最深的老推官,也不如眼前的三公子神思敏捷。

  这还是从前那个飞扬跋扈无恶不作的小王爷么?

  又或者,根本是世人错识了他?

  云浠莫名失了一会儿神,不知怎么,渐渐内疚起来。

  这是她的案子,却要劳他在这里费心费神。

  云浠觉得自己帮不上程昶的忙,只好多出力,见柯勇要把艄公的尸体混在死去囚犯的尸体里运出去,连忙找来板车,帮着托运。

  要出力的地方还不少,清扫现场,布置柴房,遮掩尸体,云浠是京兆府的人,还要进出衙门与张怀鲁禀明事态。

  一时从午过忙到了暮色四合,云浠精疲力竭,抱着稻草进柴房时,连步子都有些踉跄。

  一旁田泗见了,说:“阿阿汀,你去、去歇着吧。这几日,你夜里,当、当值,白日里,还要照顾白叔,昨晚到——现在,你连睡,没睡过。”

  这话不期然被不远处的程昶听了去,他看了云浠一眼,她面色苍白,唇上一点血色也无,人很乏力的样子。

  没吃没睡,典型的低血糖反应。

  他想了想,叫来一个小厮,吩咐:“你去街口买些糖回来。”

  他从前上班的时候,随身会揣几颗糖,上班族早晚加班,经常误饭点,又不运动,很容易低血糖头晕,这时候吃两颗糖下去,效果立竿见影。

  “买糖?”小厮愣道,“小王爷,什么糖?”

  “随便什么,糕饼、果酥、实在没有,白糖也行,只要是甜口儿的都成。”

  小厮应了声“好咧”,往街口走去了。

  程昶又回头去看云浠,她仍没歇着,忙完柴房的事,又吩咐底下的人得空去秦淮河里捞一捞艄公女儿渔儿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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