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411)

  “妾身对方氏说,那时她的父亲,就是方家的老爷出事,殿下没有弃她不顾,甚至为她去求过陛下,求过皇贵妃娘娘,她进宫见皇贵妃娘娘的时候,殿下其实就被人捆在屏风后,只是不能出声罢了……”

  “妾身把这些告诉方氏,原是盼着她能好受一些,想让她知道,这么多年过去,陵王殿下的心里始终只有她一个,没想到她……竟就寻了短见……”

  陵王妃说着,见别院已到,拿手帕拭干了溢出眼眶的泪,指着院中一名身着素服双眼通红的妇人道:“这位是方氏的小娘,姓秦,这些日子便是她陪方氏住在别院。今早方氏服毒自尽,也是她发现的。因方氏曾经是忠勇侯府的人,妾身不敢擅自将她下葬,与秦小娘一起为她清理过尸身,便请翊卫司的人去西山营知会宣威将军了。”

  又对秦小娘说:“还不过来拜见王世子殿下与云麾将军。”

  秦小娘点点头,与程昶和云浠见过礼。

  她虽知道方芙兰曾有负于忠勇侯府,见云浠愿来,仍不由松了口气。她们不是陵王府的人,如今在这住着,算怎么回事呢?方芙兰生时飘零,眼下死了,这具尸身也要看人脸色才能处置,云浠与方芙兰曾经好歹是姑嫂,她来了,便算有人为芙兰做主了。

  秦小娘对云浠道:“其实陵王去明隐寺的前一日,曾来看过芙兰。但芙兰没有见他,或许是因为还在为当年陵王弃她不顾的事负气吧。一直到昨日,芙兰都还好好的,听闻陵王堕崖,只说要去见他最后一面,见过后,便和妾身一起离开金陵。”

  “可是芙兰见完陵王回来后,忽然对妾身说她不想走了,还将一箱饰物交给妾身。就是这箱。”秦小娘将云浠与程昶引进一间书室,把柜阁上的梨木箱取下。

  梨木箱很沉,里头的饰物别致金贵,有的甚至万里挑一,大概是承载着这几年陵王每每相赠,方芙兰拒之不收的那些余念。

  “妾身以为芙兰只是乏了,又或是犯了疾症,原还打算今早去请薛大夫过来为她看看,没想到她就……”

  秦小娘说着,声音哽咽起来,自责道:“都怨我,其实昨夜芙兰见过陵王回来后,一直在书室中默经文,我那时便该觉察出她不对劲的,我那时便该一直陪着她的……”

  程昶听了这话,步去书案前,只见丈长的白宣上,来来回回只写着一句话——若于一劫中,常怀不善心。

  若于一劫中,常怀不善心。作色而骂佛,获无量重罪。

  这是方芙兰与陵王初遇时,落在地上的经文。

  可能这世上有些事当真是天注定,她这一生的诤言,早在初遇陵王的一日,便现于雨水滂沱的涟漪里。

  可是等到她醒悟时,已是万劫不复。

  大约人都是这样,在顺境时守住本心很容易,一旦陷入劫难中,善恶困于一念,便难防凡心入魔了。

  “对了,还有这个。”秦小娘说着,揩了揩眼泪,从袖囊里取出一盒胭脂递给云浠,“芙兰自尽的时候,身旁什么都没有,只有手里握着这盒胭脂。”

  云浠接过胭脂盒,仔细看了一眼,随后愣住了。

  这是她买给方芙兰的。

  那时侯府的光景尚不好,云浠也还在衙门当捕快,害程昶的艄公被人毒死后,云浠为了找“贵人”内应,怀疑到方芙兰身上,尔后内疚自责不已,便花光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为方芙兰买了这盒胭脂,入夜后,搁在她的轩窗台上。

  方芙兰后来收了胭脂,什么也没说,云浠还以为她不喜欢这胭脂的颜色呢,而今想想,那时候侯府的日子那样艰难,阿嫂如果仅是不喜欢这胭脂,便该斥云浠浪费银子了。

  方芙兰聪慧如斯,也许在她看到胭脂,就已明白了它的喻意。

  一生荒唐宛如一场笑话,来路去路皆是枉然,唯有在忠勇侯府的几年得了几分真心。

  可惜,她在能回头时没有回头。

  秦小娘给云浠看过方芙兰的遗物后,便引着她去看尸身了。程昶没有跟去,他之所以陪云浠来陵王府,是因为想着这里还有陵王旧党,担心她的安危,眼下看府中里里外外都有翊卫司把守,便放下心来。

  这里到底是女子内院,程昶在此呆久了不妥,于是带着宿台往前院走,打算去正堂等云浠。路过一截回廊,忽听回廊外的一间静室中有人私语。

  程昶原本没有在意,往前走了几步,竟听到自己的名字。

  “醒来后第一桩事就是来陵王府,只怕要开始清杀异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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