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419)

  “你行事若真对得起自己的心,何必一辈子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感情与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声而活?”

  “你的妻、你的子、你的臣,皆因为你的自私自利离你远去。”

  “你什么都没有了。”

  昭元帝听了程昶的话,惶恐地睁大眼。

  他的脸上血色褪尽,覆上一种灰败之色,仿佛大限将至之人,连眼珠子都浑浊不堪。

  然而他到底是久立于天下之巅的人,茫然了这一瞬,神情很快恢复如常。

  他还没忘记他今日逼迫程昶来见自己的目的。

  昭元帝低低笑了:“你这么有恃无恐,是不是早在来延福宫前,就命人去皇城司寻卫玠了?”

  “没用的,皇权动荡之际,你身为王世子,在禁宫之中擅调禁卫,便是谋反之罪,便是死罪。”

  “谁说朕什么都没有了,朕还有旭儿!”

  “你死了,这个江山,就是朕的旭儿的!是朕最宠爱的儿子的!”

  程昶面无表情地看着昭元帝。

  近黄昏时分,日光格外刺目,漫天华彩透过窗纸,披在程昶的双肩,随后一束一束洒落大殿中光可鉴人的柿蒂纹上。

  他虽是逆光站着的,可他的眸色却格外坦荡。

  坦荡得似乎一切魑魅魍魉到了他跟前都该消弭无形。

  昭元帝也看着程昶,一瞬间像是被这目光所摄,不知怎么,他忽地觉出一丝紧迫之感,仿佛再不动手一切就为时已晚。

  他再不迟疑,疾步上前,捡起地上的匕首,举匕便向自己的胸膛刺去。

  他到底是一个老朽之人,动作再快,怎么可能快得过风华正当年的程昶。

  程昶也在这一刻反应过来。

  他一把握住昭元帝的手腕,狠狠往外一搡,巨大的力道震落了昭元帝手里的匕首,匕首哐当一声,再次落在地上,顺着光滑的地砖滑出很远。

  外间守着的禁卫似乎听到大殿内的动静,往殿门靠近了些,但谁也没有推门入殿。

  程昶看着昭元帝,忽然,露出一个清淡的,讽刺的笑容。

  他转身,再度朝殿门走去。

  伸手抚上门闩时,他闭了闭眼。

  其实他也不确定目下在殿外的究竟是谁。

  诚如昭元帝所说,无论殿外守着的禁卫是殿前司还是皇城司,他都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今日也在赌。

  赌这世上,有人与他一样,在历经坎坷与生死后,心中仍留存着是非,笃信着公正。

  他在赌所谓的诚直,以及人们对人间善恶的敬畏。

  程昶拨开门闩,把殿门推开。

  黄昏之光倏忽而至,璀璨流转的霞色一下奔涌进大殿之内。

  门外站着的禁卫不是卫玠也不是宣稚,而是程烨,以及他辖下的翊卫司。

  程烨拱手朝昭元帝与程昶拜道:“陛下、世子殿下。”

  昭元帝惶然地退了两步:“怎么、怎么是你?”

  田泽掌权后,殿前司下头纵然有几支禁卫倒戈,但宣稚的部下到底还是听命于他这个皇帝的。

  有宣稚在,其他禁卫岂敢违逆皇命行事?

  除非,除非……是他那个算漏了的,最为心疼的,一直想扶其为帝的儿子。

  程烨拱手道:“太子殿下听闻陛下辗转传世子殿下来移清宫叙话,十分自责,以为是自己身为人子,未能时时在陛下跟前尽孝所至,遂命末将前来移清宫,待陛下与世子殿下叙完话后,将陛下请回绥宫,太子殿下长此以往,必然晨昏定省,小心侍奉,还请陛下……莫要固执行事了。”

  固执行事?

  什么叫固执行事?

  他帮他铲除祸患,他竟然觉得他在固执行事?!

  昭元帝一瞬间怒火中烧,他浑身不住地颤抖起来,虽仍是勉力站着,却如同一片飘落凋敝的叶,已无力自持了。

  程昶于是对程烨道:“烦请小郡王稍等,陛下尚还有几句话要对本王说。”

  程烨颔首,带着翊卫司的禁卫后退数步。

  程昶走到昭元帝身边,淡淡道:“你不是说,你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还有程旭吗?”

  “陛下耳清目明,程旭近来写给忠勇侯府的私函,陛下想必看过一二,不知陛下注意到没有,程旭在私函上的署名,从来只用望安二字。”

  “不止如此,礼部那边,有人有意无意试探程旭对年号的口风,听说太子殿下也意属用望安来做登极之后的年号。”

  “陛下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望安这两个字,是老忠勇侯为程旭赠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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