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91)

  云浠怔了一下,本想矢口否认,可再一想,她世间至亲失尽,心中的这些话,不对阿嫂说,还能对谁说呢?于是轻声应:“是。”

  “是……琮亲王府的三公子?”方芙兰小心翼翼地问。

  云浠垂着眼,过了会儿,轻轻地点点头。

  方芙兰见她承认得这么干脆,一时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她问:“那他……也喜欢你吗?”

  云浠紧抿着唇,摇了摇头。

  “是不知道,还是不喜欢?”

  “大概是,不喜欢吧。”云浠低声道,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许久,才说,“他的心思好像不在这里,也不在任何人身上,在……很远的地方。”

  就像他这个人,哪怕再随和,再温柔,也似乎与人保持了一段云山雾罩般的距离,淡漠且疏离,仿佛他的红尘,不是这世间红尘。

  方芙兰温言劝道:“阿汀,莫说侯府如今败落了,便是没有,三公子贵为将来的王世子,贵为亲王,也很难娶一个将门出生的女子。且再说,他如今看起来是转了性,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与他相交不过尔尔,又怎知他骨子里究竟是怎么样的?你在金陵当了这么些年的捕快,为他收拾过的烂摊子岂止一二,就不怕他又变回去吗?若是……”

  方芙兰叹一声,“若是他心中也有你倒也罢了。长嫂为母,阿嫂拼着不要颜面,也雇人去琮亲王府为你说一说亲,可你也说了,他心中……是什么人也没有的,如此一来,哪怕咱们女家先登门,这亲事也是不会成的,反倒要累你落个攀附权贵的名声。”

  “阿汀,你听阿嫂一句劝,把你对三公子的心思收一收。你们缘分浅,不值得。”

  月色悱恻,映着院中疏影横斜。

  云浠只顾垂眸盯着院子里交错的影,半晌,说:“阿嫂放心,我自有分寸。”

  这话模棱两可,既没应了方芙兰,也没回绝她。

  可方芙兰却咂摸出了其中滋味。

  情之一字上,何为分寸?是明白他的心思,也明白自己的心思,所以规行矩步,不越雷池一步,只在寂无声处,安静且惊心地守着这个人吗?

  方芙兰道:“阿汀你……是真的非常喜欢他?”

  “我不知道。”云浠说,又低声解释,“我从来没喜欢过什么人,不知道现在这样,算不算非常。”

  方芙兰再叹一声:“阿汀,阿嫂是过来人,有的话纵然锥心刺骨,但都是为了你好。在心里装着一个得不到的人,是很苦的,时间一久,越能明白其中滋味,阿嫂不希望你这样,趁着还早,尽力止损,好吗?”

  云浠没答。

  方芙兰言尽于此,对云浠笑了笑,温言道:“去歇着吧。”

  云浠点了点头,回到自己院中。

  脏脏早已睡了,听到院门口有动静,撒腿迎上来,见是云浠,一面叫一面绕着她撒欢。

  云浠却有些低落,蹲身抚了抚它的头,回了屋,沉默地坐在塌边。

  其实她不明白,方芙兰为何会说,在心里装着一个得不到的人,是一桩很苦的事。

  云浠看着跟着自己进屋,在地上打滚的脏脏,想起那日在南安王府,程昶听说脏脏长得像阿黄,就把脏脏送给她。

  她想起更早以前,在衙门的柴房口,他买了一串糖葫芦给她。

  想起当日在裴府,她受了伤,他悉心为她包扎伤口

  苦吗?一点也不。

  也许正如方芙兰所说,他们门第不登对,琮亲王府不会要一个将门女,他既不喜欢她,有朝一日,他也许会娶旁人。

  云浠想,要是三公子娶了旁人,她肯定会难过的。

  可是她不觉得这样就叫做苦。

  自哥哥战死,三年下来,肩上重担摧人心骨,连日子都暗无天日,能遇上这么一个人,就像是在云霾遍布的穹顶突然倾洒而下了一道晖光。

  茫茫雾野里点了灯,她逐灯而行,便也不冷不累了。

  云浠一直觉得,能遇上程昶……落水后的程昶,是上天给她的,难能可贵的恩泽。

  因此能喜欢上他,也不该是苦的,而是她的福气。

  这么一想,她就高兴起来,看着地上打滚的脏脏,把它拎起来放在自己膝头,伸手从枕下摸出缠了绷带的匕首。

  今日她卸了捕快的任职,缴了剑,暂时没有随身兵器了。

  不过她升了校尉,今后除了兵部分发的长枪,还可以自行佩戴兵器——就可以把这匕首带在身边了。

  云浠翻来覆去地看了匕首几眼,重新将它塞回枕下,仰头倒在榻上,睡了个酣畅淋漓的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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