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92)

  ……

  晨间落起雨。

  天色微亮,程昶一下从榻上坐起。

  他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上是细细密密的汗,连里衣也被汗液浸湿了。

  他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他仍躺在手术台的无影灯下,看着一旁的大夫为自己推针。

  有护士闯进手术室里,说:“张医生,两种起搏器都有库存,就是家属还没赶到,不知道用哪一个。”

  张医生一点头,说:“给他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张医生出了手术室,摘下口罩,刚拿起手机,只见医院长廊尽头,有一人穿着无菌衣奔过来。

  程昶认出他,是老院长的儿子。

  “总算到了。”张医生说,“双腔的起搏器不行了,他心脏病严重,心动力不足,要换三腔的。”

  “那就换。”

  “三腔的有两种,国产的加手术费,总共十五万,美国进口的比较贵,加上手术费一共三十万左右,效果肯定是进口的好,如果术后恢复不错,回去上班做点轻松工作不是问题。”

  “给他用进口的。”老院长的儿子说,“他不缺钱,生生父母留下的遗产足,自己赚的也多,就是得了这病……总之,以后无论要换什么仪器,用什么药,都给他最好的。”

  明明已推了麻药,明明知道自己在梦中。

  可开膛剖胸,起搏器植入心脏皮下的剧痛却如真实经历一般,简直生不如死。

  直至手术结束,医生为了缝了针,关了胸,把他推入重症监护,那种痛感仍在。

  两个护士进病房来为他测血压,一人俯下身,掀开他的眼皮,细细看了看,随即看向检测仪,报起数据,末了叹一声:“多好的人啊,真是可惜了。”

  “可不是,”记数据的护士应道,“长得这么帅,性格又好,听张医生说,无论学历还是工作履历都金光闪闪,要不是得了这病,我都想追他,唉……”

  言罢,往他的静脉里似注射了什么,离开重镇监护室。

  也许是静脉里的药物终于起了作用,程昶再往四周看去,视野渐渐模糊起来。

  慢慢地,直到变成一团白茫茫,他陷入更深的昏迷当中。

  ……

  程昶喘了好一阵的气,慢慢抬起头,轩窗,古榻,琉璃屏风,仍在琮亲王府,他仍是王府里的小王爷。

  可是方才那个光怪陆离梦实在太真实了,几乎是续着上回的做下去,仿佛是他当下正经历着的一般。

  他默坐了一会儿,缓缓地敞开里衣,垂眼看去。

  胸膛光洁紧实,没有缝过针,没有狰狞遍布的伤口。

  程昶坐在榻上,神思微缓,可心中却慢慢浮起了一种荒诞之感。

  因为他想起了一桩事。

  他一共做了三次心脏手术,一次搭桥,两次装起搏器,分别时单腔起搏器和双腔起搏器。

  也就是说,三腔起搏器他没有装过。

  自然他天生心脏病,知道有朝一日,他如果心力不足再犯病,也许就需要把双腔起搏器换成三腔的,可是……

  他并不知道三腔的起搏器的具体价格。

  不知道什么用国产的,手术费十五万左右,用进口的,加上手术费要一共三十万。

  这是他的梦,所想所见,都该是他所已知的,他如今在大绥,无处求证起搏器的价格,可是,如果梦里报的价格是真的呢……

  程昶一时间只觉连呼吸都快滞住了。

  雨细了,外间天色敞亮,盛烈的夏光透窗入户。

  他缓缓抬起手,在烟尘里看着自己的指间,失神地想,如果,只是如果,梦里的那些,都是——真的呢?

  第四一章

  屋外传来叩门声。

  程昶犹自愣神, 没有应门。

  片刻,房门被人轻轻一推, 一个细细软软的声音问:“小王爷, 您已醒了么?奴婢、奴婢伺候您更衣。”

  程昶愣了一下,移目看过去, 屋门前立着的竟是一个侍婢打扮的小姑娘。

  王府里伺候的丫鬟多的是,但他这院子里是没有的。

  从前的小王爷太混账,成日想着拈花惹草, 琮亲王怕他像他头一位沾上花柳病的兄长一样福薄早逝,从根源上绝了他的女色——一个侍婢也不给他。

  程昶一头雾水地看着乍然出现的小侍婢,半晌,问:“你……谁?”

  “回小王爷的话,奴婢是被王妃派来伺候您更衣梳洗的。”

  说着, 抬头觑他一眼, 脸倏地一红, 连忙移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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