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热(45)

作者:云雨无凭 阅读记录

寒食的声音里带着哑意,他冷笑半声,说:“我供出什么你也不会让我活的,可我的确没什么要供出的,此事仅我一人谋划,那日雨夜刺伤人的也是我,围猎时我偷了那位女官的药,其他的,你们也都知道了,没有旁人。”

仲晴明将那食盒放着了。

众人又往外去,欲离开此处,到了室外,却见雨成了小粒的白雪,在地上染了薄薄一层。

门檐下是山阴打着灯笼,一旁站着着了蓝色大袖褙子的颜修。

他这回恭敬地行了礼,语气冰冷,说:“犯人伤得极重,邶洳王再次吩咐下来,毕大人又提醒了,我就来此看他。”

“苦你跑一趟。”陈弼勚轻侧着头,瞧见他微低着的脸。

颜修约摸仍在为作作的事生气神伤,因此那样冷淡疏远了,他那日跪过陈弼勚,到此时,反倒像该被跪的那个。

“我为俸禄办事,不必道苦,先进去了。”

雪掉在鼻尖上,分秒不在,化成了冰冷的水珠子,陈弼勚站在那处看颜修和山阴进去,他才转身,对身后的仲晴明说:“走吧。”

“陛下,今日夜里由我守着,兼大人需要歇了。”仲晴明说些只有陈弼勚能懂的话。

二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眼,便愈发笃定,有些事不必再三求证。

陈弼勚咬着牙,去接黑夜中的雪,前头几盏灯笼照着,人像在黑色塘子里泛着光的游鱼,他长吐一口气,说:“侍御师生气了。”

他那样不确定,又有些怯懦,话从舌尖上滑过,还携些对自己的哂笑。

/

颜修带着山阴以公差为由来此处,怎么看都是牵强的事。

他确是从家中来的,原本要挑天黑时候,却碰上了陈弼勚,他心中当下慌乱,后来便好了,见陈弼勚没察觉异样,于是也放下心来。

饺子未吃,在囚房的小桌上放着,下头是光滑的瓷盘,一旁是竹筷和醋,及一壶酒。

寒食仍旧在那短床上,他着了白色短衣,而里间比守卫休息的外间冷许多,颜修曲腿跪下,去翻寒食的眼底瞧,他见那处已泛起了骇人的青黑色,便乱了心神,他咬紧牙关,问:“你吃了什么?”

寒食还有气,欲说话,便知觉嘴边被颜修塞进了药丸,他咳起来,睁开眼睛。

此人艰难地喘气,道:“毒,不可治。”

颜修的气息也抖起来,问他:“你为何有‘濡’字的玉佩?”

“曾经有个名,就是‘濡’。”

山阴后退了几步,让出个空,守卫从外进来,站在了此处。

“次药能解百毒。”颜修说。

寒食说:“解不了,齿谷为草,叶满茎薄,舂之炙淬,日与蛇饲,其涎撞地,不生毫木。”

从后看,颜修只留一个单薄的、轻颤的脊背,以及瘦而锋利的肩,他将褙子脱下,与寒食盖上,自己仍旧在那处跪着,回身来,对守卫说:“人快不好了。”

守卫见颜修眼眶通红,便细声劝慰:“大人,你不必惊慌,陛下方才的讯问未果,明日立冬,饺子现在就来,咱们也懂了。”

寒食再闭上了眼,费了力气也睁开一点,血色自他脸上退下,又周身染上青黄,他手脚僵硬,艰难地说:“告诉陈昶的后人,杳和五十八年惨遭灭门的颜家,还有颜濡一人,在此。”

那守卫机敏地向前,细听。

颜修顾不得掉到腮边的眼泪,他极力地平静,道:“你不必担忧,我娘说过:‘白夜风穿雨,生方无断路。’”

“我……”颜濡的气息渐缓,他只能极力猛地去吸,才得说话,他低声道,“我知晓了。”

在那蓝色的、极暖和的褙子下头,颜修紧紧捏着颜濡僵硬的手,他不敢痛哭,以为自己握了一段冰冷的木头,他欲用一次外山巫术,也不想顾得这宫中的条条框框了。

可颜修没了多言的机会。

很多的守卫来了,见那人没了气,便盖上白布,抬着走了,颜修与山阴在一旁站着,颜修忽然回身,到外间去翻墙边放杂物的盒子,那里头是些颜濡的遗物,那玉佩也在,与颜修见过的那个同样,只是一个刻“漙”,一个刻“濡”。

颜漙是父亲,颜濡是父亲的弟弟。

颜修将玉佩拿走了,也不顾是否会引起疑虑,他还瞧见个木槿花形的簪子,但不需要,因此留在了那处。

/

初雪不出清晨就化得不见,立冬休沐,陈弼勚早起往沧华园中练了剑,他着黄衣箭袖,束发轻散,兼芳在外守着,内侍在一旁伺候茶水。

仲晴明从不远处来,陈弼勚正练完了,他喝杯子里的草根汤,内侍说:“陛下,今日立冬,午膳备了羊肉铜锅。”

陈弼勚点了头,转身说:“初雪留不住,起床就不见了。”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