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热(47)

作者:云雨无凭 阅读记录

那时十而有五的兼芳,与那些身份相当的贵胄公子们往赫王府去,帮着陈懋抄写修书的稿子。

寒食四十又二,他玉面风流,沉默时也有洒脱不拘的侠气,他看似无情,养育着饶烟络的一院子花草,也不多言什么,那一群欢声笑言的少年郎,似与他两个世间。

兼芳就在其中,较旁人更高挑俊朗些,穿得青色深衣,束着滑而直的一头黑发。

每人得了木槿花种一抔,寒食只与一旁一位小公子说了当心,兼芳未与他说话,在游园后回了房中,许久之后于市中相见时,季节进了寒冬,兼芳带着剑上前,说:“在下兼芳,木槿过了开花的时日,长得不茂盛,阿叔可有什么好法子?”

寒食道一句:“春季来我园中挖苗,带回去栽种便可。”

那日天色阴沉,远近都是薄雾,寒食着一件黑色布袍,他用那泛红的眼轻瞧着兼芳,手上还拎着一束墨绿色的、针松树的幼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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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亮,雪便停了,陈弼勚近乎一夜未睡,他看了些奏章密信,又与才归的特使谈论边塞近况,早朝是照例的,谁也推脱不开,陈弼勚掌权,可又确是无权。

连一回随意的晚起也左右不住。

积雪在地上各处,踩得出那些不深不浅的脚窝,内侍拿了餐食茶点从外来,里头外头两个天地,仲晴明发梢上还有水雾,他的鼻尖发红,脸要冷僵了,进来,行完礼便说:“陛下,兼大人一早被发现死在那处了。”

陈弼勚正背身,他问:“如何死的?”

“他唤了蛇自伤,浑身都是乌黑的血洞,手里握着根簪子,面目深青,瞳仁四散,”仲晴明咬着牙叹息,又说,“陛下也猜得不错,他着实是女子。”

陈弼勚转身过来,他直着视线点头,与仲晴明同样,也眼睛泛红,又流不出泪。

“下令,速去请他的父母长兄进宫,将尸首带回去,依照法理定罪,不过,留个全尸吧。”陈弼勚向外间走去,说着。

仲晴明于是领了旨,他带人在外候着,要护陈弼勚去定真殿,天色还黑着,四处的灯笼映得雪光亮白,此时,才刚好有一滴眼泪染在仲晴明腮上,他无奈地点头,又吐气,看向了远方。

木槿又唤朝开暮落花,温柔起此,火红一生,毕于寒风。

文者留诗与兼芳——

恶热两心少时伤,凉刀苦毒喜上藏。

木槿百株结孤籽,不辞暮日别盛阳。

留诗与寒食、与颜濡——

翠色笼红近水波,赫王堂下摘花坐。

昨朝俊才明夕死,旧白裙梦嫦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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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些棘手事务过去,天气好了些,冬日的太阳不暖,可仍旧能够是明亮的黄色,沧华园中各景各式,不苍翠处色调和煦,水在晚时会落些薄冰,又被照化了。

陈弼勚由内侍跟从,在沧华园中行走,他也不愿有个明朗去处,只是乱走着散心,此时回头,便见了慢步而来的颜修,他与赵喙同走,接着在陈弼勚身上落了视线,便不语,转身往低处的岔路去。

陈弼勚见仲晴明过来了,便问:“他为何还这般?”

“约莫还因为那只鹩哥。”

“一只鸟而已,说了错话,自然得受罚,并非朕无理行事吧。”陈弼勚不屑,又苦恼,他继续往前去,便不再与仲晴明说话了。

隔了几日的休沐时候,陈弼勚差人买了五彩鹦鹉,他到桃慵馆门前下车,门外的侍卫将两只鸟笼子拎着,仲晴明也未跟上去。

颜修提早被告知了陛下要来,因此梳洗好了,换了洁净衣裳,他迎来跪了,身旁仆从也同跪,请了陈弼勚的安。

待颜修平身,陈弼勚说:“虽然那只口狂的鹩哥被判了死罪,但今天买来的是五彩鹦鹉,比鹩哥漂亮多了,特来此送给侍御师,赔罪。”

“不必,不敢。”颜修说。

他也不怒,气大约消了不少,可仍无法从作作的死里跳脱,待有人将装鹦鹉的笼子呈来了,颜修才道:“我想通了,也不会怪你,本就是我自己的疏忽。”

“也不是,你别自责,以后这五彩鹦鹉由你养着,你记得教它好话,别再抹我的面子。”

鹦鹉身上红、蓝、黄各色,生得潇洒美艳,颜修没将鸟收了,他与陈弼勚拌嘴,说:“我养的畜生有大逆不道之言,你该将我同它一起杀了。”

“不,”陈弼勚有些许急了,连忙摆手,说,“不,没那么严重。”

颜修霎时觉得陈弼勚是诚心致歉来,便不想怪他了,颜修轻笑起来,陈弼勚也与他一同笑了。

“那你将它埋在了何处?”颜修说,“我隔日去看它。”

陈弼勚的脸色从晴到阴,他忽然抿着嘴,许久,才说:“尸首是寻不见了,在河里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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