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有情(18)
不然依着这手抖程度,怕是写不完这封信的。
萧卫遣亲启。
见字如晤。
圣上,臣走了。
璃王可信,御史大夫需留意,臣在多起贪污案件中都找到了此人姓名。
且,高卢行刺,有御史大夫手笔。
商路之计,可向璃王询问,璃王之才,不在我之下。
南昭正是走向盛世的关键时期,容不得意外,我段家已没落,无福再与圣上共享这山河,但臣厚着脸皮再求一件事。
段家虽没落,但底蕴仍在,臣愿将其献给圣上,但求段家后代,百年无忧。
段思谦会不负圣上所望,替圣上守住山河。
臣生在百年忠良家,自是不可为儿女私情让圣上为难,圣上,切勿寻。
辞官信已放在圣上枕下,望批准。
臣祝圣上,享万千山河,拥万寿无疆。
……
萧卫遣看到这,手已经快握不住纸了,他再往下看,下面是两个小黑点,显然,信的主人本想在这结尾。
但信最底端,还有一行字。
差点忘了。
萧卫遣,我爱你。
段故景 谨启
段家忠君,以国为大。
段家长子段故景,连心中所爱,都是放在最后的。
但那也是公子城最珍重的,最有烟火气的地方。
段故景拖着浑身酸痛,一路轻功打算离开京城,不料却在茶楼楼顶,见到了只一件单衣一件披风、双眼通红的萧卫遣。
他看着面前的人,微微叹了口气,笑道:“圣上,天凉,该早些回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脚继续往前走。
“站着。”萧卫遣一头墨发未经打理,此刻正随着寒风散开再空中,他声音嘶哑,像是生锈了一般,“阿城,天快亮了,该上早朝了。”
段故景看着他,心下微微颤抖,一阵又一阵绵密的疼痛几乎将他溺死,但他还是笑着:“圣上,臣……草民,该走了。”
萧卫遣恍若未闻,连声音都温柔得未变:“阿城,我们明日去踏青,可好?”
如果不是他眼角落下的一滴泪,段故景会觉得,这人该是疯了。
夜已进入极暗,萧卫遣的样貌逐渐在段故景眼中黯淡下去。
他说:“圣上,太后喜欢的那个丫头,品性还可以,若是圣上原因,可纳入……”
“住口!”萧卫遣无法再装聋作哑,连喊出来的话,都带上了哽咽,“段故景,住口……”
皇帝几乎不叫他名字。
段故景笑着,并不如他所愿:“……后宫,但若要说母仪天下,那须得再好好斟酌一番。”
没有人知道,公子城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压下语气中的颤抖,也没有人知道,段故景每走一步,脊背就弯折一分。
唰—
在两人相隔三米的时候,萧卫遣出剑了。
剑名晨霜,是段故景送给萧卫遣的生辰礼。
段故景愣了一下,然后脚步未停,直冲着那剑而去。
他赤手空拳,让恒帝头一次见识到了,原来段丞相并非柔弱书生,他是将军之子。
“七年,我竟头一次知晓,丞相这般厉害。”萧卫遣苦笑一声,满是悲凉。
段故景停下手,仗着夜黑,任由眼泪流下:“圣上,我本就不是贪恋红尘的人,现在该走了。”
夜真的很黑,黑到他们看不见彼此。
半晌,萧卫遣哑着嗓子,几近失音:“好,我放你走。”
剑收,斩落了段故景几根扬起的发。
剑是好剑,情是深情,只是……
人非良人。
一柄晨霜,挑起红线,斩了满地情丝。
段故景无声从他身边走过,在背对背一米时,他忽然停下,转身跪了下来。
“草民愿圣上,早日成亲。”
“萧卫遣,我爱你。”
萧卫遣在房顶站了很久,直至天边第一抹白出现。
天亮了,恒帝的眼睛,再也没了光。
三日后,江南风暖,吹来了一位神仙人物。
这是段故景前往塞北的最后一个城镇,他在这里听说,恒帝要立后了,娶的是户部尚书之女。
挺好,他心想。
既然走了,便该不留余地。
段故景听到这消息隔日便离开了,任由一颗血淋淋的心留在了此地。
故而,他未能听到恒帝在大婚之日逃婚了。
段故景从一开始就决定去战场了,他当然不放心段思谦领兵,所以他说“有我在,别怕”。
神仙入了一趟红尘,便再也回不去了,段故景在离开京城之时,就已决定再次度过余生。
这些,恒帝自然不知。
于是,朝廷常有战况传来,都是好消息。
于是,所有官员都知道了有一位叫段思谦的将领,战无不胜。
于是,南昭再无公子城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