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岂无愁(8)

容华一听此话又扑通一声跪下:“皇上说的讨字,臣担当不起。能为皇上青眼相加,是臣的福气。”

长宁也不嫌两个人这样说话累,又让容华起来,道:“朕说的这个寿礼啊,就是让你把这字临得像了,给朕写一道贺表。”

容华虽然不明白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还是立刻道:“臣遵旨。”

长宁一笑:“你量力而为吧。”

从前他做生日的时候,贺霜庭除了送件别致礼物,总会附送一首亲笔诗赋。每一首他都收藏得妥妥帖帖。

交代完这件事情,长宁也一时无话可说。他不说话,容华也不敢说。

两人静默。长宁看着青年人垂着眼眸,睫毛长而密……一时间他只觉得胸口闷到几乎要长叹一声才能喘过气来。

“容华,过来。”长宁拍了拍榻边。容华迟疑了片刻,还是走到皇帝身边坐下了。

“别动。”

然后皇帝就这样笔直地看着他。

容华不敢动。皇帝仿佛把他当成了一幅画,他若是一动,皇帝就看不到想看的东西了。

容华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看向何处,他不敢对上皇帝的眼睛。皇帝眼睛既黑且深,刹那间看到就会忍不住赶快转过目光。

于是容华的目光就虚虚地越过皇帝的肩头,落在墙面上的冬雪空庭图上。窗外的阳光好象已经渐渐变弱了,但容华仍能清楚地看到那幅图上的印章——“小鹤霜庭”。

小鹤霜庭?那岂不是名满天下的贺容予的画?也是,皇宫中总不缺好东西……

容华正在胡思乱想,一阵轻而薄的熏香味道已袭到面前。皇帝的唇覆了上来,吻住了他的眼睛。

只不过一瞬间,这个黑暗的,湿润的吻就结束了。皇帝低声说:“容华,下去吧。”

容华默默退了出去。

回到家中,他展开皇帝叫他练习的字帖。

那是一幅好字。笔锋潇洒无拘,但笔画中又有平和宽广的大气象。

主人的印章是小鹤霜庭。

容华掩卷,若有所思。

容华得了皇帝赏的字帖,一有空闲就窝在家中练字。

容华本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更何况皇帝亲口嘱咐了,他当然是拼了十二分力气练习。

这日容华下了值,照常立刻回家,准备练字,长宁的寿辰是十一月初二,只剩下一个月了,但他的字离贺霜庭的字还差得远,只能说勉强形似。

才到胡同口,就见一人骑马而来,口中唤道:“静承兄!”

来者是容华在水师讲习堂的同窗,姓刘名文致。刘文致比容华只大一岁,两个人挺玩得来。刘文致的舅舅是老军官,家里很有些底子。容华跟他交好,多少打了点小九九。

一见刘文致到来,容华忙摆了笑脸,迎上去道:“若林兄今日怎么得了空到我这里来坐坐了,家里也没备酒菜,我去叫人到白楼点个八碟四盘过来。”

刘文致随他进了院子,四下打量,道:“还能叫你破费么!今日我就是找你去吃酒的,快换身衣服随我去。”

又道:“我还是头一次到你这里来,原思量着靠路口近会吵闹,如今这么一瞧,居然又清净又别致,好地方呀。

这房子是如乐按照长宁的吩咐,给容华置办的,自然不差。刘文致当然不知其中蹊跷,又见容华家中物件样样精致,还有一个老管家一个粗使婆子,举止也都很有分寸,心中不禁暗暗称奇——从前读书时候也没听说过容华家里有什么背景,如今看来果然是深藏不露么。

容华这些天日日闷在家中练字,确实是憋透了,但他心中打定了主意,若刘文致只是拉他出去消磨时光,也还是不能去。

心中这般想着,便笑着问道:“请我去吃酒……今日非节非庆的,难道是哪位做寿?可我也没想起来今日是哪位生辰啊。”

刘文致答道:“哎!差不多。你过去老埋怨我不带你去见识大人物的,今日我可是头一份就想起你来了!”

容华心中暗笑,今非昔比,他连皇帝都彻底见识过了,但刘文致的面子不好驳,仍饶有兴致问道:“是哪位风流人物?”

刘文致附在他耳边道:“理郡王,谢曼儒。”

容华一怔。

谢曼儒是长宁帝的外甥,文武兼备,太上皇衡光与长宁都十分宠爱,竟以异姓封王,是本朝头一个异姓王,年纪轻轻就名满天下。

刘文致得意极了,说起自己与理郡王如何如何结识,又道:“理郡王极平易近人的,最好结交……”

容华心中已经转了几个弯,终是一撂衣摆,道:“走!”

他到底年少气盛,自觉皇帝把与自己的事情当污糟事藏着掖着,见不得人。如今得了机会能与谢曼儒这等人物攀上关系,他明知有点不妥,心里还是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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