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59)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可是现在,宋清辉就像是在水面上凭空消失,连他坐的那条船也没有在沿途码头出现过。

银霄不言不语,只埋头苦吃。

就在银霄吃干净后,厨房外有脚步声传来,是谢川来了。

银霄放下碗筷,抹嘴站起来:“谢相公。”

谢川向他点头:“不要多礼,坐下说。”

他还带来了笔墨:“你是自己人,我们就不瞒着你了,算着时间,王爷应该还有将近两天的路程,只是潭州城闹成这样,王爷再不露面,麻烦就要找上门来了,你去给王爷送信,让他速回。”

银霄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道:“谢相公有没有祛疤的药方?”

谢舟插话:“你要这个干什么?”

“大娘子伤了脸。”

他的话是一个晴天霹雳,把谢家父子霹的外焦里嫩,瞠目结舌。

谢舟年轻,还有几分少爷脾气,呆过之后,立刻就愤怒起来,眉眼阴沉沉的:“爹,找人杀了张旭樘吧。”

“胡闹!”谢川也回过神来,呵斥他,转头又看向谢舟,“王爷刚开府的时候,在王府上摔了一跤,让石子划了下巴,宫里开了膏药出来,王爷好了以后,特意找太医要方子看过,还和我说可以配出去卖!王爷一定记得!”

说罢,他取过纸笔,在上面点点画画,吹干墨之后递给银霄:“王爷走的都是小道,以月牙为暗记,务必要小心!”

待银霄接过之后,他欲言又止,只是又叮嘱了一句:“小心!”

也许是要银霄小心不要泄露行踪,也许是要银霄小心不要泄露晋王的行踪。

银霄袖子里藏了尖刀,又拿了谢舟的官刀,专门捡僻静处走,等出了城,便专心地开始赶路。

谢川所画全是山间小道,山路茫茫,只有一人宽,马根本上不去,全靠他两条腿攀登。

他一刻不停地奔跑,刚开始山路还很平坦,半山腰也有人家,菜地和水田四四方方的交杂在一起,到后面,人烟彻底没了,林木越来越粗大稠密,草足有半人高。

按照谢舟所画的点,他找到了晋王一行人留下的暗记。

记号简陋,只是用刀在粗糙的树皮上随意刻画了一个弯月,而且高过头顶,走山路的人低头多,抬头少,很容易就被忽略。

天色越来越沉,大山彻底被黑暗笼罩,月光无从可入,山中伸手不见五指,风又湿又冷,偶尔传来两声古怪的“咕咕”声,寒意直钻进人心里。

深夜的恐怖没有打断银霄的脚步,凭借着微弱的天光,他继续辨认暗记,翻山越岭。

韩北曲的训练场比这里更暗,更寂静,他训练他们,教导他们,同时也抹杀他们。

背后一阵一阵的痛,他奔跑的累了,身体有了疲惫之意,神情恍惚了一瞬。

就这么一瞬,他看到自己的前方站着一条黑影,十分的瘦,面目模糊,连衣着都看不清楚,然而他就是知道这个人是谁。

是韩北曲!

银霄极力的让自己保持清醒,把这一抹幻象从眼睛里抹去。

韩北曲死了,死的很透彻,他亲手用刀子划开了韩北曲的脖颈,直到他咽气才离开。

但是明知道是假象,他还是害怕。

恐惧已经深入骨髓,随时随地都可能翻上来,没有预兆,突如其来,让他不得安宁。

他两条腿都开始哆嗦,然而绝不能停下,甚至连眼睛都不太敢眨。

一但闭上眼睛休息,就会被死亡吞没。

喉咙里跑出了血腥味,胸口像是随时要爆炸,他以为自己是在狂奔,其实速度是越来越慢,身体沉重的要陷入地下。

在晨曦的金光刺破云层,落在他眼睛里的时候,他看到了游松。

“张旭樘火烧潭州——大娘子有难,在付家庄子上,让王爷亲自去接!”

说完之后,他摇摇晃晃的,开始要往下倒。

“快去请王爷!”游松神色惊骇,伸手就去接银霄,然而在触碰到银霄的一瞬间,银霄突然出手,手里的尖刀目标准确地往游松脖颈上划。

“疯了?”游松几乎是下意识地挡了他这一下,银霄攻势却未曾停下。

他出手又狠又厉,不防备自己,只攻击别人。

游松这才发现他是闭着眼睛的。

他的所有动作都不再经过思考,全是遵从于刻骨铭心的记忆,全力以赴,不惜性命。

游松和他过了两招,同伴趁机而入,从后面给银霄的脑袋来了一下,把他打晕过去。

第七十四章 晋王来了

银霄笔直地倒了下去。

游松一把接住他,顿时感觉不妙,伸出一只手来一看,全都是血,把整个后背都浸湿了。

在银霄额头上一摸,也烫的吓人。

他迅速将银霄衣裳脱下,以免伤口和衣服干结在一起,脱下来一看,背上是让火燎过,十分刺目。

游松看着这满背的伤,心中划过一丝疑惑:“他做过死士?”

只有死士是不能倒下的,倒下就是死亡。

必须得时刻保持敏锐,哪怕是在睡梦里也要随时反击。

就在这时,晋王从休息处走了出来。

他一身皂色窄袖戎服,上面绣着大团的祥云纹路,裹着件同色的披风,头上简单戴着个发冠。

乍一看,他依旧是鬓发如刀裁,目若点漆,丰神俊逸,只是禁不住细看,一细看,就有了风尘仆仆之感,衣裳有了陈旧的褶皱,就连靴筒上都布满泥点。

“银霄?”他眉头一皱,目光好似两点寒芒,如电一般射向昏迷中的银霄。

游松将银霄在地上放平,低声将银霄闯入他们警戒圈内的事说了。

“王爷,我先带几个兄弟回去,把大娘子接回去吧,我走快些,大半天就能到。”

晋王轻轻地拨弄着手上扳指,思索着。

树枝叶片瀑布一般垂在他身后,氤氲的苍绿色笼罩着他,身边是垂首不动的黄庭,让他越发显得冷而沉郁,令人不敢靠近。

思索过后,他看向黄庭:“水。”

黄庭连忙取过水囊,打开塞子递给晋王,晋王接过之后,先喝了一口,随后高高提起水囊,将冰冷刺骨的山泉水往脸上倒去。

疲惫和困倦顷刻间消失。

“走。”他将水囊丢给黄庭,大步流星地继续前行。

吩咐过后,许许多多沉默有力的身影站起来,收拾行囊,一言不发地迈出脚步,哪怕他们已经不眠不休地走了一天一夜,也没有任何怨言。

太阳只短暂的耀眼了一下,很快就被厚厚的云层所覆盖,乌云罩顶,天气坏极了。

树木森森,淹没了众人的身形,晋王低声的吩咐和安排也全都混在了鸟叫声中。

付家别庄,宋绘月饿的头昏眼花,饥肠辘辘,感觉晋王再不来,不用张旭樘收拾她,她自己就要先饿死了。

岳怀玉的饭菜十分可口,可是份量堪比鸟食,她自己吃还勉强,再匀出来一份给宋绘月,都不够宋绘月塞牙缝。

丫鬟们都让岳怀玉找借口遣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岳怀玉拎起茶壶:“喝吗?”

宋绘月有气无力的摆手:“不了,喝了更饿。”

岳怀玉轻笑道:“这就饿了?我进宫的时候,从昨天夜里就开始不进水米,宫中太大,若是走到一半要净手,真是丢脸。”

说到这里,她便神秘的一笑,想到了别的事情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执着于你给我和晋王牵线吗?

就是因为在宫中见过许多的内侍,内侍很有意思——很厉害,他们明明不喜欢你,却可以表现的喜欢你,明明喜欢你,又可以表现的和你一点也不亲近,全看主子的脸色行事,我觉得很有趣,从小就喜欢琢磨他们。”

“黄都知在芰荷园虽然只是很随意地看了你一眼,但是我一看就知道,这一眼拿你当半个主子。”

宋绘月笑而不语。

有心人的眼睛,一向比旁人要明亮,哪怕是蛛丝马迹,也逃不过他们的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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