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60)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张旭樘如此,岳怀玉亦是如此。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岳怀玉连忙站起来,快步走到屏风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绣花。

绣绷子和针线刚拿在手上,笛姑就在门外轻声道:“五娘子,晋王来了,正在前堂。”

尖利的绣花针毫不留情刺破岳怀玉的手指,她痛的惊呼一声,丢下绣绷和针线,将手指含进口中。

手指尖火辣辣的痛,心砰砰乱跳,让她乱了章法。

她以为晋王会和银霄一样悄悄的来,不会惊起任何涟漪,没想到晋王会如此大张旗鼓的从前堂来。

比起她从晋王身上取一件信物,晋王这般前来拜访,张、岳两家的婚事无需她多费口舌,便要多做思量。

“五娘子?”笛姑提高了声音询问。

岳怀玉抬腿便走,宋绘月都让她抛在了脑后。

前堂灯火通明,门外护卫林立,两人一对,间隔五步,从前堂正门口一直排到了大门口。

见到岳怀玉前来,护卫们自觉将目光垂至地面,没有任何冒犯之举。

她轻轻提了一下裙摆,踏上台阶,走了进去。

脚步声很轻快,发出的声音就像是薄冰碎裂时一般悦耳。

就连脚步里也是藏着心机的。

第一眼她就看到了晋王的白衣。

白的圆领衫,纤尘不染,把一切污秽都掩盖,让他显出异于常人的洁净。

见岳怀玉给他行礼,他抬眼看了过来,眼眸清亮,鼻梁挺直,神情温和,姿态雍容:“不必多礼。”

岳怀玉走到老夫人身边,老夫人带着慈祥的笑容,热情的恰到好处,但是对当朝晋王,却少了几分尊敬。

闲话不过一两句,晋王便起身。

老夫人和岳怀玉也忙起身相送,晋王让他们不必相送,在自家护卫的拱卫下离开。

老夫人当真没有将晋王送到大门外。

她用自己“走过的桥比年轻人走过的路还多”的老道经验长叹一声:“晋王没有皇室气派。”

岳怀玉笑了笑,想起了燕王。

燕王倒是很有皇室气派,颐指气使,只是不知朝臣有多少是服他的。

晋王对老夫人如何看他毫不在意,出了大门,就大步流星地往他那辆宽阔的马车走,上马车时脚下不稳,一屁股摔在地上,脑袋磕在马车上,当场磕的通红一片。

“王爷!”黄庭唬了一大跳,连忙躬身去扶,还没将手伸出去,晋王已经自己爬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了马车,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绘月!”

宋绘月睁开双眼,冲着他笑了笑:“王爷,我没事,您别担心。”

马车一个晃动,动了起来,开始往城里走,晋王在摇晃中看到她脸上那一条蜈蚣似的伤口,从眉尾一直往下延伸,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然而看宋绘月的神色,她似乎对自己脸上的伤并没有太多的知觉,应该是还不曾照过镜子。

人也比之前瘦了许多,眼睛陷在阴影中,睫毛长长的,更是掩下了瞳孔里的光。

第七十五章 晋王心都疼碎了

晋王压下心中惊骇,也笑着安抚宋绘月:“不担心,你也别担心,我回来了,剩下的事情都有我处理。”

“好。”

“我们现在就回去,”晋王无法全神贯注,撩开一点车帘,吩咐道,“快点!”

他在京都的时候,见过女子因为打架,指甲抓花了脸,治好之后也留下一条白色的疤。

后来这女子便跳了河。

别人跳河的时候,他是做故事来听的,现在宋绘月伤了,他立刻就心乱如麻,恨不能把那道疤挪到自己脸上来。

宋绘月并非不知道自己脸上有伤,自己也伸手摸过,知道伤的范围大,只是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对伤了脸一事也没精神大惊小怪了。

马车赶的几乎要腾空,在官道上飞驰,两旁稻田不断向后略过,宋绘月让马车晃的头痛起来,脸色惨白,额头上有了冷汗,胃里一阵翻腾,干呕了一声。

“慢点!”晋王冲外面吼了一嗓子,同时两只手捧到宋绘月嘴边,“吐出来,吐出来就舒服了。”

马车迅速慢了下来,然后在快和慢之间找到了中间点,继续上路。

宋绘月肚子里干瘪瘪的,抓住晋王的手只是干呕,头像是要爆炸,眼泪无意识的长流不止。

晋王拿出帕子轻手轻脚的给她擦眼泪和汗珠子:“哪里不舒服,回去就好了,黄庭已经先回去请大夫抓药了。”

他的声音都有了更咽之意。

“头疼。”宋绘月把头往后靠,用力抵上冰冷坚硬的木壁,喘了口气,“您别急,我得去谢丈丈家看阿娘。”

宋太太还在谢家,也不知病的怎么样了,林姨娘和元元只怕也吓坏了,清辉不知道有没有消息。

张旭樘会善罢甘休吗?

晋王从见到银霄开始,已经心惊胆战了一路,好不容易见到宋绘月,都想把她揣在肚子里,怀胎似的藏上十个月,哪里舍得把她送走。

他把帕子往腰间一塞,低声哄她:“你阿娘还病着,又为清辉忧心,又为你家里人伤心,现在见了你伤成这样,心都要疼碎,你在我那里把伤养好一些,再去见她。”

他都要把心疼碎了,宋太太还不得当场痛死。

随后他冷着脸:“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

宋绘月轻轻摆手:“见到您我高兴还来不及,我是怕阿娘见不到我会牵挂,元元又呆……家里还没了那么多人……”

晋王听了这话,打从心窝子里心疼起来。

他的月亮总是把身边的人藏在心里。

“那我明天把你阿娘她们都接到王府上好不好?今天就让你阿娘好好休息。”

宋绘月乖乖点头,又问他:“我上马车的时候,好像看到有人背着银霄,他是去给您送信了吗?”

晋王很不情愿的回答:“是,他发烧了,不知道清醒没有,我把他送到谢家去。”

最好是别醒了——可惜银霄是野草,一滴露水都能活。

“杜澜......还在吗?”宋绘月忍不住问。

晋王点头:“在,也在谢八那里,放心吧,你歇着。”

杜澜喝酒误事,已经死了九成,只剩下一口气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活。

一路风驰电掣,晋王把宋绘月运回了王府。

黄庭已经把竹溪斋收拾出来,找来府上唯一一位嬷嬷,云嬷嬷端着一大盆热水,想给宋绘月擦脸,水端过来之后却骇的无从下手。

晋王挽起袖子,亲自上前拧了帕子,把她另外半边脸擦干净。

宋绘月自己洗了手,黄庭领着小内侍送进来茶水和吃食。

排骨莲藕炖的清汤,滚了面条进去,还有海棠鲊和玉钩鲊两碟子,没有宋绘月不能吃的。

宋绘月忽然想起岳怀玉说的话:“内侍很有意思,很厉害。”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黄庭,黄庭觑到她的目光,马上上前一步,没有言语,单就是让她看的更清楚。

晋王见宋绘月愣着,故意对着炖藕愁眉苦脸:“我在鄂州吃了许多天的藕,嘴里都能吐莲花了。”

果然,宋绘月笑了起来:“鄂州的藕好吃吗?”

“这就是,”黄庭把筷子双手奉给她,“大娘子尝尝。”

“快吃,”晋王捧起碗,喝了一口汤,“大夫就要来了,别馋着他。”

宋绘月接过筷子,看着晋王:“王爷,谢谢您。”

晋王不喜欢她的谢,但是自己心神不宁,忘记了反驳。

也并非心神不宁,而是他一路狂奔回来,把宋绘月一路接到府里,在那心底最深处,从悲痛中裂开一条缝,钻出来一点喜悦。

月亮从天上,又落到了他怀里。

他察觉到了这一丁点喜悦,可是喜悦是建立在宋绘月的巨大痛苦之上,所以他不敢有任何表露,只想让这一点喜悦尽快烟消云散。

吃饱喝足,大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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