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你说初遇时便爱上我,但别忘了,我们初遇之时,你要杀我。”
“那是原来,但是……”
“但是你发现我不是蠢货,还比你更强,反过头让你成了阶下囚。你骨子里是个慕强之人,知道我的身份后,便觉得我与你见过的其他女子不同。尤其是,你得不到我。你口口声声说爱慕我,你爱的不是我,是你自己。你期待通过征服我,来证明自己和满足自己。荣华富贵?结发妻子?算什么,只要最后得到我,这些,你都会有。”
姬善的声音很轻,但说出的每句话,都像锋利的匕首,捅得卫玉衡千疮百孔。
“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是姬忽。我是她的替身,真正的姬大小姐另有其人。”
卫玉衡的眼睛一下子睁到最大,问:“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你啊……根本不了解我。不了解而说爱慕,多可笑。”姬善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卫玉衡拼命拍打栅栏道:“你说清楚!你不是姬忽?你怎么可能不是姬忽?回来!你给我回来……”
他的声音在冗长的走廊中回荡。
姬善一步步面无表情地向外走,听着这个撕心裂肺的呼喊声,眼底没有痛快,只有悲哀。
有一个人,对她极好,却不爱她,他最爱的人是他自己。
——这个人是璧王昭尹。
有一个人,为她要死要活自
甘堕落,却完全不了解她。
——这个人是卫玉衡。
他们为她的生活带来错觉,让她身为女子的虚荣心得到了呵护和满足,可虚荣就是虚幻,永不会变成真的。
我遇到的都是疯子啊……
我也想……遇到一个正常人,与他产生纠葛,达成认知,体验一下何为真心。
可大千世界,人海苍茫,最难觅的就是真心。
叶曦禾,遇见了,后来呢?
姜沉鱼,遇见了,后来呢?
还有姬忽,遇见了,但又如何?
真心……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尚不如指尖银针,起码你知道扎下去后,能挽救点什么。
姬善垂着眼睛走得很快,即便如此,还是有人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姬善回眸,看到了时鹿鹿。
她想:嗯,又是一个疯子。
时鹿鹿凝视着她,似有话说,但最终目光闪动,说了一句:“我带你去见伏周。”
说罢,他越过她,走在了前面,但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时鹿鹿带她回到蜃楼山,没去听神台,而是直接进了巫神殿。
大殿高阔,神像威仪,兰膏明烛,华镫错些。
他让她稍等,然后便离开了。
姬善跪坐下来,望着足有二十丈高的伏怡雕像,莫名想起了时鹿鹿在悬崖下时说过的那句话:“我要巫死。巫,怎样才死?”
巫族与如意门不同。如意门弟子对如意夫人,畏惧多于感激。巫的信徒对巫,却是发自内心地敬爱。他们深信是神
引领他们走出大山,战胜疾病,获得新生。他们中的很多人,亲身感应过所谓神迹,在陷入混沌时,凭借着对神的信任,走出困境。
世上最难磨灭的便是希望。
对宜国百姓来说,巫神,就是希望。
想要让这样的东西死亡、消绝、覆灭……怎么可能?
“做不到啊……”她忍不住喃喃道。
这时一名巫女前来,恭声道:“大司巫有请……”
姬善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她起身,跟着巫女穿过大殿,走了好久,最终来到一扇门前。
巫女转身离开了。
姬善想了想,伸手推门,氤氲的水雾伴随着涔涔的流水声扑面而至——里面,竟是个浴室。
十丈见方的房间中央有一个圆形水池,一具玉石美人雕像抬着水瓶,水从瓶中源源不断地倒下来,落进池内,池内还有七色石雕成的铁线牡丹,一眼望去,栩栩如生。
一个人背对着她,在池中沐浴,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灼若芙蕖出渌波。
令人联想到子建笔下的洛神。
姬善的眼神恍惚了起来,越发地悲哀了。
她迟迟不动,那人便笑了道:“过来。”
姬善有些僵硬地走过去,绕到前方。白雾萦绕,水漉美人,原本应是香艳至极的一幕,却因为那个人的脸,变得愁云惨淡。
姬善盯着那张脸,心中一遍遍地想:妖孽啊,妖孽……
她第一次见他便知道他是个妖孽,有两种截然不同
的面貌,却始终没有正视这一点,放任自己跟他产生交集,一次次,最终变成了不死不休的羁绊。
对方看着她,唇角上扬,笑得很开心道:“有这么震惊吗?难道,秋姜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我,就是伏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