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渡风云(26)

作者:二点六一 阅读记录

一行人走走停停终于上了大路。车厢里人多就气闷,子修嚷嚷着要出去。铜卿让乳母拉开车帘子透透气。雨还是不紧不慢地下着,有时会停一下,有时又滴滴答答地下起来。子修把上半身伸出车外看大水。突然,子修大叫起来:“停车,停车,我要看看那是什么?”铜卿赶紧拉住孩子,子修使劲地扭动,铜卿看向子修的方向,只见前边一处断墙边漂着一个白胖的孩子。尸体已经被水泡胀起来,裸着身子,四肢全伸直了,在水中一沉一浮,有时蹭着墙角。铜卿只觉得一阵反胃,“哇”地一声朝车外吐了起来,还好这两天没吃多少东西,吐出的全是酸水。宋益忙让车子慢行。渐渐地,前面的地势高起来,水位也低了,不过天色渐渐暗下来。铜卿吩咐宋益找个高处歇一夜。

四周是墨一样的黑,空中有萤火虫舞动,草丛里有虫吟唱,一声长,一声短,似叹息,又似低诉。草棚上有水滑落,掉在泥地上。各人的呼吸渐渐混乱起来。赶了大半天的路,身体累极了,在这荒野的草棚子底下,胡乱地睡着,竟然都睡着了。静了,静了,心慢慢稳定,神不再迷乱。夜是幽灵,舞一团黑雾。梦是翅膀,跋过山,涉过水。幽长的黑,澄澈的静,杂乱的脚步声,近了,近了。

拉车的骡子突然打了一个响鼻,牵动缰绳,车身一抖,靠车休息的宋益一个激灵,腾地跃起,抓紧腰间的剑把,脚踢踢身边的两个跟随。三个人跃出草棚子,向黑暗中仔细看。不远处有脚步声,黑暗中来了几个人,好像还拖着重物。三个人分站在三角,各拔出剑来。剑光相照映发出微弱的光,只见五六个模糊的身影拖抬着一具尸体,在前面的两人见到宋益三人官差打扮,忙弃了死尸想跑走,又被另外三人拉回来。

这五个人与宋益三人虎视了一会儿,扑通跪了下来。宋益断喝一声,说:“尔等害人性命,可知犯了死罪!”其中一人说:“官家,我等并非害了人性命。只因大水淹了庄稼,庄上的人死的死了,逃的逃了。我等无奈,想分食了这饿死鬼充饥------”

铜卿早在冯轩扶持下出了草棚。她早听了那人的话,对宋益说:“你把车上的饼饵分一些给他们吧。”那五人听了,忙磕头如捣蒜地跪拜铜卿。铜卿说:“你们走吧!”原来这附近有一庄子,里面的人要么逃了,要么死了,留下来的只好同类相食。

天渐渐亮了起来,只是没有太阳,一切都湿漉漉的。铜卿等孩子们睡醒,吃了点心后继续赶路。前面的路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地势也起起伏伏,雨小下来了,有时还出一会太阳。铜卿想起第一次离开家乡去洛阳时,那年家乡大旱,死了很多人,今天离开顿丘回乡时大水灾,又死了很多人,好像这几年大灾大难不断,再没有正常的日子似的,鼻腔里酸了起来,回头看看孩子们在快活地玩闹,忙把头伸出车窗,问:“宋益,前面的路怎么走?”宋益说:“夫人放心,出这片水,往南,到濮阳渡口,过了黄河就到濮阳城了,主公会在那里与我们会合。”铜卿说:“如此行走,什么时候能到渡口?”宋益说:“如果不出意外,天黑前能到。”

车轮子碾过路面,甩起水浪“噗噗”作响。轮子在水中久了,胀起来,与车轴相咬,车速越来越慢,嘎嘎声越来越刺耳,还不到中午,两个孩子又闹起来了。

前方的地面高了起来,一处庄子出现在不远处。宋益告诉铜卿到了前面庄子就停车歇息,煮热水喝。那是一个大庄子,看房屋大约有两三百户人家。靠近庄子,才发现房屋大都坍塌。一条河绕行庄子,转过一片林子,是一条过河的木桥。木桥久经雨水,青苔布满木缝,脚踩上去湿滑得很。铜卿让丫环和乳母在桥外林子旁看护孩子,自己跟着宋益过桥。直到走到近处,发现草屋子坍落,木屋子发霉,到处是断墙。庄里的石子路上布满青苔,野草随处生长,好像久不住人似的。好不容易发现一座完整的屋子,铜卿上前想推门,宋益赶忙阻止她。

在屋旁有一柴草垛,有一老者拄杖立在那。铜卿看见了,近前去施了一礼,说:“老人家,赶路人想讨点柴火烧热水喝。”那老者喏嚅了一个嘴巴,长久才发了声音,说:“走的走了,死的死了。”铜卿一听,发觉这老者应该很久没与人交谈,不会应答了。铜卿看看宋益,宋益说:“夫人您先回车上去,我去抱些柴草来。”那老者听见宋益这么说,转身指指草垛,示意宋益去拿。原来这庄子叫周庄,因为地势高,河水上不来。庄子里以前聚了许多住户,有来自濮阳的,也有顿丘的,甚至也有魏郡来的。庄子地处顿丘、濮阳和魏郡的边界,有点三不管的样子。往南几里就是黄河,本来地理优越,在东郡和魏郡中间实属难得,然这几年蝗灾、旱灾不断,再加上东郡每年水灾,庄外田地被淹,庄稼难收成,从各处来的百姓多逃难去了,现在庄子里仅剩下一些走不动的老弱。铜卿叫宋益分些饼饵给老者,换了老者的一些柴火,两人走出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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