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总跟着我(9)

作者:十六春令 阅读记录

安浔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四处瞎逛。

各班陆陆续续都走了不少人,从走廊上能看见三三两两一块儿出校门的学生。

二中的走廊是半封闭式的,后来出于安全考虑多加了个栏杆,但不影响视线。

连廊是给老师们走的,平日里高三学生忙得很没心思跑高一高二这边来,学弟学妹没眼力见跑去叨扰高三备考的也没几个,基本从不串楼。

安浔本来走到连廊口,就打算往回。

直到他闻到一股熟悉的烟味。

他脚步一顿,又折了回去。

接近连廊处有一个拐角。角度刁钻,属于建筑设计缺陷导致的废区域,顶多能铺开两块方砖,屁大点儿地,偶尔有早恋的小情侣胆大包天,跑这地方来避开教导主任你侬我侬。

安浔淡定地低头跟躲里头抽烟的闫贺安对视。

看出来了,闫贺安不爱抽电子烟。

这就意味着他毁灭证据的难度也加大了。

闫贺安靠坐在里头,手肘放松地搭在膝盖上,两根手指夹着香烟,自己闻自己的二手烟。

他手挺好看的,修长骨感,血管脉络在垂落的手背上微微鼓起。

他那句脱口而出的“妈的还来”刚说完,看清是谁后贼尴尬地一撇头,解释了一句:“我以为又是抢地盘儿的呢。”

想踏实抽根烟,来三对儿谈恋爱的了,这学校真他妈腐朽。

安浔不赞成也不抨击早恋,但闫贺安挺会颠倒黑白的,明明是他用烟味玷污了二中的“偷情圣地”。

烟瘾难戒,闫贺安没想到就这么巧又被安浔撞见。

他莫名心虚:“我发誓我开学以后就抽了这么一根……”

安浔没反驳,只是陈述事实:“今天是开学第一天。”

闫贺安:“……”

安浔摇摇头:“你抽不抽烟,不用跟我解释。”

闫贺安松了口气。

他端详着安浔,略带怀疑:“你不会跟大尧说吧?”

安浔心说你适应得还挺快,大尧都叫上了。

他转身:“我没那么闲。”

虽然知道安浔不是很待见他,但闫贺安总觉得他既然说没那么闲,就真的不会跟张尧说。

安浔看着就不像那种两面三刀,背后打小报告的人。

两分钟后,被张尧逮了个正着的闫贺安:“……”

妈的,他就是那种人。

小人!叛徒!言而无信!

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背了口锅,安浔继续在校园里晃悠。

这倒真不是安浔去告的状。时机太巧,闫贺安误会了。

这里也有信息差的问题。

安浔只是从八卦的林方加那里听过一嘴,说连廊附近有个小情侣爱往那钻的地方。

他不知道的是,学校再难找到第二个这么隐蔽的地儿,所以偷着抽烟的也常光顾。

张尧上学期在这逮着过两个别班的学生。

这些学生还挺有默契,一个两个都爱往这旮旯里钻,张尧纯粹习惯性路过看一眼,这不就让他给撞见一个倒霉鬼,接受他“爱的教育”。

闫贺安被批了顿狠的,张尧措辞不凶,主要是啰嗦。

对闫贺安这种脸皮厚的人来说,凶不可怕,啰嗦最可怕。

苍天可鉴。张尧是闫贺安见过最啰嗦的班主任,绝不一刀给你个痛快,比唐僧还能叨叨,软刀子那叫一个磨人。

半小时后,闫贺安被念得想撞墙,回教室时脚步都是虚浮的。

大扫除结束了,班上陆陆续续都走了。

等最后一个同学离开,闫贺安看了眼时间,无语地琢磨安浔怎么还不回来。

该不会是知道告老师这事儿不仗义,心虚不敢回来,怕他揍他吧?

闫贺安正想着安浔那细胳膊细腿的,不知道能不能挨上他一拳,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他这才发现他一整天上课都忘了调静音。

闫贺安讽刺地敛眉,调不调震动有什么区别,反正也没人给他打电话。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备注,故意没立刻接起来。

他想看看,对方的耐心够这电话响几声。

五秒钟都没到,对面挂断了。

闫贺安面无表情垂下眼,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未接来电提示。

他等了两分钟,对方没再打第二遍。

真行。

这么多年了,慕青萍女士一点儿没变,每一个举动都从未出乎他的意料。

闫贺安站起身抄起教室后头的扫帚,扫了没两下暴躁地把扫帚一扔,拿起手机拨了回去。

对面响了五六声才接。

那点儿质问和抱怨被掩藏得特别拙劣:“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闫贺安本想妥协粉饰太平的那句“妈我刚才没听到”,卡在嘴边儿又咽了回去。

他一怔,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他们家的人什么时候能讲点道理?她才拨了几秒就挂断了,还没他回拨过去等的时间久。

既然这样给他打电话装什么呢?

慕青萍大概是意识到她语气不好,和缓下来:“钱够用吗?”

整点的钟声在校园内回荡。

安浔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从操场回教室,习惯性走的后门。

他走到门口,看到教室里没别人了,就剩闫贺安一个。

闫贺安正打电话,窗帘拉着,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看上去特别冷漠。

跟白天嬉皮笑脸的样子判若两人。

安浔脚步一顿,没进教室,往外边走廊墙上一靠。

“我钱够用。”

“嗯。”

“我没惹是生非。”

“我欺负谁了?都说了那孙子活该!”

长久的沉默。

“我早就想问了。”

“我哥怎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我得跟他一模一样才叫好,我在你和爸眼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妈,你知道有时候因为你们,我很恨我哥吗?”

“喂。”

“……喂?”

教室里安静下来,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紧接着,闫贺安满腹憋屈无处发泄,狠狠一脚踹在桌子上。

被踹翻的桌子如同多米诺骨牌,倒成一片。

闫贺安攥着手机,看着歪斜的桌椅,脑子里闪过他妈刚刚跟他说的话。

“你看看你哥。”

“你学学你哥。”

“你就不能像你哥一样……”

多像啊。真不愧是一家人。

每年过年,爷爷奶奶指着爸,跟二伯三伯都是这样说的。

每一个字都熟悉。

“你俩看看你们大哥。”

“你俩学学你们大哥。”

“你们两个就不能像你们大哥一样……”

闫贺安闭上眼。

在家里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听见他妈给他哥打电话。

’妈妈给你带的坚果记得吃。’

’妈跟你说了,晚上别睡太晚,要好好休息。’

’换季了,小心冷热交替感冒,别总喝冰水。’

到了他这,永远就只有一句“需要钱跟妈说”。

好一个一视同仁。

安浔皱眉靠在教室门外。

他本以为对方只是简单打个电话,不进去是为了不打扰。

没想到,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

安浔一时间不知道该进还是不该进。

进去吧,这时机怪尴尬的。

不进去吧,这都几点了,还有倒垃圾的任务没干,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正当安浔犹豫的时候,闫贺安从教室里出来,猛不丁跟靠在门外的安浔对上眼。

两人都是一愣。

安浔脱口而出:“我什么都没听见。”

闫贺安:“……”

他没说话,但他眼神里写满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智障”。

安浔确实无意听墙角,但他眼下解释什么都像是辩解。

他干脆直言:“抱歉。”

“你是该道歉。”闫贺安调整了一下呼吸,竭力让自己情绪平稳下来,不过度迁怒安浔。

他转移了话题,不爽地看着安浔:“你为什么把我抽烟的事儿捅给大尧?害我听他念了半小时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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