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之名(11)

作者:温九三 阅读记录

平港市的城乡交界处,留存着一片三不管区域。

五层到顶的老旧楼房中间,不时冒出几座低矮的平房。平房的房主则是几十年前城市建设时遗留的钉子户,后来建房时直接建在了这块地皮上。再后来不知被谁用砖头从外面垒砌一圈,取名为“星微巷”。

正值晚上八点,抬头看见的只有房顶搭出来的违建平台,和从窗户里伸出来的晾衣竿,它们纵横交错,铺满楼房间的方寸天空——确实是连幽微的星光都看不见的地方。

肖誉熟练地拿钥匙开门,推门动作却是一滞,他又把门锁上了。

晚些时候,肖梦冉上楼看见他又惊又喜:“没带钥匙吗——快进来,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啊!”

扑面而来的熟悉香气唤醒了尘封的记忆,即便多年未归,肖誉也对这里了如指掌。

他父亲过世后的那段时间,他和肖梦冉一直租住在这里,这里是他的第二个家,也是他和肖梦冉之间最后的美好记忆。

肖梦冉的生活习惯没什么变化,还是喜欢自制香薰;喜欢把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明明是用来放东西的桌子,却看不见一个杂物;展示柜上的奖杯不知何时换成了粉色的芭比娃娃……

肖誉收回视线,或许这里早就不属于他了。

“我没配上。”

他把化验单放在桌上,像以前把考满分的试卷拿给肖梦冉看一样,只不过这次他拿给肖梦冉的,是零分。

肖梦冉正把小番茄的绿叶挨个揪掉,闻言,失手打翻了袋子。小番茄竞相落下,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四散滚远。

她慌乱蹲下去捡,开口已带上哭腔:“谢谢阿晏,妈妈不是要逼你,我只是……”

“我知道。”肖誉把她扶起来,拿着袋子蹲在地上收拾,然后放回桌上。

“坐吧,我去做饭。”

“别忙了,宿舍有门禁,我先回去了。”走到门口,肖誉突然问,“要排多久?”

肖梦冉眼神失焦:“五个星期,五个月,五年,或者……”

肖誉僵了一下,无力地垂下眼:“……照顾好自己。”

转天,肖誉去了学校附近的银行,季云深给他的卡里有两百万,肾源他帮不上,至少可以在经济方面尽绵薄之力。

他一直不愿意面对,这张银行卡像一张柔韧的蛛网裹着他,与他共生,割不断、逃不掉,直至他的肉体和灵魂消亡,这件事才算结束。

其实昨天看到检验单那刻,他的心脏一下子就落地了,可没等舒出一口气,却又马上提了起来。肖梦冉和“妹妹”一哭一笑的脸反复出现,他心里腾起难以言喻的情绪,第一感受到血缘的奇妙之处。

但是,他可以为素未谋面的亲人做配型,而他叫了十六年大伯的亲人却狠心把他赶出家门。

“血缘”确实很奇妙了。

排队到号时,银行的工作人员告诉他没有使用权限,如需重新开通,必须卡主——也就是季云深重新授意。

肖誉眼皮一跳,陷入了沉思。

让他向季云深卑躬屈膝,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第9章 “肖誉,打开摄像头。”

七月份是整个夏天最美好的时候了,既有夏天的氛围,又不会太热,一到晚上徐徐凉风吹在身上,整颗心非常平和,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事值得烦心。

吃过晚饭,肖誉溜达到教学楼准备上今天最后一节课。但是他走神了,那张银行卡再次牵动了他的心绪。

刚拿到手的时候他在ATM机上查询了余额,好端端的怎么就失去权限了?是授权过期了,还是被季云深取消了?

季云深既然把这张卡给了他,那就是他的私有物,现在不能用了他理应找季云深讨回来。

正想到此处,手机屏幕亮了几下,说曹操曹操到,季云深一口气发来好几张照片,居然是《空山》的全部曲谱。

又在抽什么风呢?

前些天拿个曲谱当饵钓着他,现在又主动给了他,季云深的情绪怎么比月亮还复杂。月亮的阴晴圆缺好歹还有个定律,季云深行事全凭心情,所以现在是心情好了?

趁着对方还没反悔撤回,他赶紧点开原图保存了下来,不要白不要嘛。

不过《空山》毕竟历经战争又几经辗转,缺页少角是常有的事,但这也没影响他的新鲜劲,心里默默地哼着,一时间也忘了给季云深回复,转眼间就下课了。

晚课的设置不太合理,九点钟才下课,他在琴房练完琴就得马不停蹄地去洗澡,赶在十一点熄灯前收拾好所有。

这一天下来就是铁人也得累得够呛。

方知夏就是那个不累的铁人,在下面打游戏打得热火朝天,机械键盘声音十分Hifi,在他听来却格外心安,不多时就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而另一边,季云深终于忙完了工作,他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手机,工作消息塞了满屏。

没有肖誉的回复。

现在才晚上十一点——大学生是不可能在凌晨之前睡觉的。他灌下几口冰水,企图压下被小情人忽视的烦躁。

肖誉这个小白眼狼,他好心好意去哄,却连句话都没给他留。

桌上小盆栽突然落下一片叶子,他的视线跟着移了过去,鼠标右下角被肖誉砸出来的豁口异常扎眼,上次的旖旎画面蓦然清晰,他更加心烦意乱。

电话响了近半分钟才被接起,屏幕上一片漆黑:“喂……”

声音黏黏糊糊的,季云深愣了一霎,又确认了备注,是肖誉没错。

“……什么事。”肖誉声线很冷,语调却软得能捏出水来。

季云深陷进沙发,一阵口干舌燥,于是解开了领带:“肖誉,打开摄像头。”

肖誉的脸很快出现在屏幕上,他侧躺在床上合着眼,手里拿着手机随呼吸而晃动,像一首四二拍的无声乐章。

没想到睡迷糊的肖誉这么听话,季云深勾了勾唇角,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眼中的情|欲就要溢出来:“知道我是谁吗?”

“季云深……”

不是白天的疏离和抗拒,而是带着慵懒的软糯语调,没有距离,也没有防备。

季云深心尖胀了一下,有种和肖誉很熟悉的错觉。就像两人耳鬓厮磨了很多年,甚至从上辈子就已经相识。

“再叫我一声。”他贪心道。

肖誉似醒非醒,轻微的小鼾由听筒传进他的耳朵,像采耳用的银针鹅毛,在耳蜗里转来转去,又酥又痒。

喉结上下滚动,他仰头饮尽整瓶冰水,对体内熊熊烈火而言却是杯水车薪。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肖誉从宿舍揪过来,压在身下好好疼爱。

“伤口愈合了吗,给我看看。”

肖誉逐渐清醒过来,半眯着眼睛像在发呆,又像在思索:“已经好了。”

“让我看看。”季云深说。

屏幕先是黑了一瞬,而后传来窸窣声响。肖誉撩起睡衣下摆,把手机绕到了背后。

但是那边拉着床帘,光线非常昏暗,季云深凑近了也没看出什么名堂。肖誉没有骗他,确实已经结痂了,但他念随心转,总觉得椭圆形的牙印又红又肿,越看越狰狞。

冰水的作用延迟发挥,这会儿一下浇灭了欲|火,他一声不吭地挂断视频——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好?

是肖誉太娇气,还是他上次咬得过了头?

转天早上,肖誉醒来后习惯性地摸手机,枕头边却空空如也。他在床上找了一气,最后在屁股底下发现了已经捂热乎的手机。

昨晚他竟和季云深通话半个小时,还好他不记得聊天内容了,那场面只要想想就很诡异。

下楼去上课时,肖誉在宿舍楼下碰见了丁颂,丁颂送来一本曲谱,很薄,和学生守则差不多的厚度。

“这是?”

肖誉今天穿了一件黑衬衣,这么热的天还把扣子系到了最上面,衬得一张脸又白又冷,比开会的老总还要板正。再加上那严肃得不行的嘴角,活像个呼呼冒冷气的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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