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们的房间做的是开间，中间有一个帘子隔着，江行起坐在帘子外将电脑打开。

TPB，他知道的。全名The Pursuit of the Brave ，又被国内玩家简称勇游，是款风靡世界的多人对抗竞技游戏，举办过多届联赛。也曾多次模糊地出现在他的梦里，从十四岁开始。

本来不会再触碰，但大约童趣让他有了点兴致，在下载游戏期间，他点击一个交易平台，搜索TPB账号，却只得到一片空白。江行起有些疑惑，再一查咨询，原来近来官方打击号贩子，现在的号很难买……好吧。

那丁点兴致就此被消耗干净，他准备关掉电脑，可是游戏恰好地发出安装完毕的提醒音，风雨声又聒噪不停，权衡过后，江行起拿出已经关掉的手机，打开，再给一个人发送了一条消息。

又是凌晨三点。宋泽好不容易入睡，却被电话声吵醒，他睡姿一贯随意，头发滚得很乱，一张脸上懵懵懂懂。

电话那头传来花洒的声音：“有号没？有号没！赶紧给一个！”

宋泽：“？”

花洒直入主题：“你梦中情人要！”

宋泽：……！

呆滞两秒间，电话已经被挂断，他的面色瞬间转为清醒，飞速给过去一个账号的同时，他完成了让自己迅速下床、飞速打开电脑的高难度行为，再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坐在桌前，紧盯着屏幕。

于是一分钟后，好友列表显示“ze最帅最可爱”上线。

宋泽深吸一口气，内心难以平定。

他在用自己的账号。Venus在这一刻，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宋泽心神恍惚，手上动作却并不因此停滞，邀请发送得飞快。

e1997222向ze最帅最可爱发出组队邀请：

邀请被拒绝。

e1997222再次向ze最帅最可爱发出双排邀请：

邀请再次被拒绝。

e1997222又双叒向ze最帅最可爱发出组队请求：

邀请还是被果断拒绝。

他并不放弃，刚发出第四次邀请的时候，私信里弹出一条消息来。

ze最帅最可爱：不是本人。

……他在跟我说话，顶着夸赞我的ID跟我说话。

虽然隔着屏幕，但在和我说话。Venus第一次和我说话。在海报上时，他只会笑着看我，不会再有任何表示。

宋泽手指快速移动，第一次发抖不是因为手腕疼，短小精悍：带飞。

对面显示已读，却没有回复，但也没有进入对局。

总要有人先勇敢，他继续输入：保证。

依旧已读，依旧没有回复，他觉得自己的思绪有点乱，一下不知道怎么办。

但宋泽仍然在输入并发送：给你五杀。

沉默。沉默是今夜。

他的内心在想什么，他甚至都有点顾及不上了。他只是认准了目标，然后全力前往。

思考是瞬间的事，宋泽又在记忆里搜寻到什么。

以前他的队友们是怎么网恋的？又是怎么弄到一起的？是……好像、也许……他一狠心，最终闭眼，磕磕绊绊打出一行字来，但心显然还是阻拦在那里，连带着手指也迟迟没办法按下发送。

江行起检查完窗户，确定已经关紧不会再漏雨后回到电脑前。

一长串的消息他还没来得及看，只先解释发送：抱歉，刚刚有事。

与此同时，一句话破釜沉舟般跃进电脑屏幕里。

e1997222：哥哥求带飞……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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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再多一点

宋泽狂q撤回键。

勇游里面没有撤回。

宋泽推开键盘，拿脸蹭桌子，懊恼无比。

可桌子上面没有后悔药，他不能蹭着蹭着就回到发出消息前。

好在万般窘迫也进退不得的时候，一条邀请从天而降。

这是Venus给他的邀请。宋泽单手快速将键盘拉回，他连点同意，速度快到仿佛下一秒那条邀请就会消失，而队伍在他加入后已经有了一条消息：小朋友在睡觉，不能出声。

原来这样，宋泽想，难怪没有开麦，可惜不能听见声音了。

等等……小朋友？

小朋友在睡觉，不能出声？

手不自觉从鼠标上划开，那段字很清晰，一目了然。

如果说之前短短的几分钟，他的心好像烧红了的铁、冲上云霄的飞车，那么这一刻，赤铁入水，被快速降下温度，只剩兹拉兹拉的残响，而飞车停在半空，被牢牢定住，不再向任何方向移动。

小朋友。

对啊，他自己都23岁了，对方已经26岁了，放在社会之中，结婚生子确实很正常。

这几秒他已忘却自己是如何度过的，可是进入游戏后，后知后觉的怅然骤然涌袭住他，宋泽有些喘不上来气。

好像在全速前进的时候，却对上了面前的空气墙，无论怎么努力，就算已经看到面前的景色，都进不去，他的目标先被别的人攫取了。

他太熟悉游戏，心不在焉也能玩得很好，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局里。所以即便是带着一个不熟悉改版后游戏操作的人，也能打得对面落花流水、节节败退。

一串操作被打出，宋泽忍不住想，他是什么时候结的婚？

再拿下一列漂亮的数值后，左胸口浮出闷烦，很难受，他手上操作依旧行云流水，脑里还在分神想着，他是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不对，他不应该想这么多。他可以把这一晚当作圆梦，意外地圆梦，但是他不该再去想。

但那种念头又总是不受控地出现，他不禁去思考，无论是这个人还是TPB，他追寻的东西是不是都离他越来越远？Venus仅仅到来一天，足够了吗？

当然不够。他有点不知所措。

不过无论如何，宋泽都打得很好，一局很快结束，离开对局后，对方便说：谢谢，不玩了。

……

宋泽愣神片刻，终于打出一行字。

e1997222：小朋友醒了？

然而发出过后，他才发现对方已然下线，宋泽趴在桌上，闭上眼睛。

他想，可能对方的孩子没醒，该醒的是自己。

第二天经理给他打电话，听得键盘噼里啪啦毫无停歇，忙问：“在做什么？没去看医生？”

宋泽并不停手，专心致志盯着屏幕：“写程序。”

“你在写什么程序？”

“与你无关。”

经理听出他还在生气，也放缓和音调劝：“你去治疗行不行？要什么程序我让技术部的人帮你写。”

“不行。”宋泽拒绝时眼睛都不眨一下：“没事挂掉。”

经理那边沉默良久，又说：“你海报上那个人的事，以前又不是没打听过。他自己都不想让那些消息留下来，也有那个能力消除一切，你们有没有可能，不是很清——”

宋泽抽出空手挂掉了电话，再在第二个电话打来前选择了拉黑，一气呵成。

不过多久后，他尝试运行程序成功，终于站起，再一头扑倒在床上。

床将他微微弹起，他禁不住自言自语：“你也不想让我找到你吗……”

——

江行起很久不玩这个游戏，昨天在对局里一直在研究改版后的操作和数据，不太适应，不一会儿便困了，闭目睡去。

果然，梦里，久违的他出现。

在他们俩共同的家里，背对着自己在玩游戏，桌上放着一大罐糖果，他一手在键盘上快速操作，手不离鼠标，偶尔会伸手剥开一颗去吃，江行起知道他嗜甜如命，过去有时也会担心他是否会因此生病。他想靠近跟他说说话，问他为什么这么久不出现，可是手一碰上他的肩膀，男生冷冷的声音就响起：“别bb，gank中。”

江行起忍不住笑了。

他还是那么喜欢玩游戏，江行起想。是否从今以后要见到他，只要在临睡前打开游戏就好？根本无谓去做什么现实中寻找的傻事，他还为此付出半年时间。

可是他却没有回头看他一眼，江行起始终不知道他的长相，姓名。他只知道他喜欢吃甜，最爱布朗尼，也常看书，喜欢宇宙、科幻什么的，自己实在没什么兴趣。大多男生痴迷的他也喜欢，还在家里放了个挖掘机玩具。他好像很冷淡，又会无声地黏着自己，江行起有时候就静静地抱着他，幸福到想要流泪——梦就结束了，他是否知道，他好久未梦到他？久到险些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