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错误(125)

作者:小花狗 阅读记录

姜清昼总觉得兜了一个很大的圈,回到了原地。

电话挂断,刚做了金主的姜郁善气有点不顺,总觉得姜清昼临近毕业叛逆得过头。

她想了一会,没什么顾忌地上楼,推开姜清昼的房门。

里面干净简洁,东西寥寥。

姜郁善漫无目的地踱了半圈,像是想起什么,哗地拉开书桌右侧的抽屉。

东西被摆成四四方方,姜清昼的强迫症愈发明显,她看了会,没什么表情地合上。

过了两秒,又拉开。

最里是一个小小的方盒子,姜郁善依稀还记得,这是合作方为了打好关系,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姜清昼的专业,送来的石料。

照常他只会把东西堆在仓库。

姜郁善眉毛好奇地挑了挑,掀开盒子上的搭扣,石头散发温润的光泽,往上一拉能看见底部刻了一大半。

字是古体,姜郁善并不认识,但能看出不是姜字,没刻完大概是因为最后半刀划坏了。

姜郁善啧了声,拿出手机拍照:“帮我看下这是什么字。”

已经没有倒时差需求的助理回复得很快:“姜总,是于字,篆体。”

姜郁善看着短信,脸上的好奇逐渐消失,转而变成某种化不开的阴沉。

她把抽屉推了回去,发出啪的一声。

“你跟物业联系一下……”姜郁善打了电话过去,“算了,你把电话给我吧。”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几句。

姜郁善朝门口走去,神色慢慢变了,又成了那种冷静到接近刻薄的样子。

“嗯,是我。”姜郁善转身时看了眼书桌的方向,“办公室和走廊的都要。”

别墅区静悄悄的,中间是无波无澜的人工湖。

姜郁善撑在二楼连廊的栏杆上。

“不用备份。”姜郁善淡淡地说,“原件就行,我让司机过去取,他姓刘。”

台风刚刚结束,近郊一点儿风都没有,湖面清澈得如同面镜子,倒映着清空。

“没什么事了。”姜郁善最后开口,“谢谢。”

于丛在卫生间里呆了段时间。

他反应过来自己哭得有点难看,把童曼哄进了卧室,才站在盥洗台前,抬手擦了擦脸。

他猜童曼没睡着,但于丛心里太乱,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帮忙的舅舅很快又离开了,留下了律师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也是本地人,在北京做律师的,很厉害。”他语焉不详,有点不好意思地提了个请求:“如果真需要什么费用,我可以帮你妈妈负担,但是你爸这个情况,从公司的角度考虑,我不太方便再出面了。”

于丛沉默了几秒,在电话里说谢谢。

童曼隔着卧室虚掩的门喊了他一声:“于丛,你在跟谁打电话?”

墙上老式的挂钟正好转到三点,带着海水气息的小城进入了后半夜,沿街有打扫清洁的细响。

“和舅舅。”

门被推开,发出沙哑的噪声。

童曼走路没什么声响,无力地坐在餐桌边:“可能是我的错。”

于丛只在硬座上睡了两个小时,梦得乱七八糟,眼皮酸涩又沉重:“妈妈你现在不要胡思乱想了。”

她双眼通红,有些绝望地看了看于丛。

“舅舅让你不要着急。”于丛说得很快,停了几秒:“你先睡觉吧。”

“你爸爸不是什么坏人,工作上也没什么野心。”童曼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是我太要面子。”

于丛静下来,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我老是跟他说。”母亲的声音听上去十分虚弱,“我那个大学同学嫁得很好,老公给她买房买车,早就不回我们这破地方了。”

“还有他买的东西。”她笑了笑,“那些包包手表,我就是随口说的,我没那么喜欢。”

于丛没听过童曼这么惨淡的声音。

“都是我太虚荣了。”

他感觉喉咙堵着,说不出话来,眼睛落在客厅角落里的钢琴上。

是一台童曼用了五年左右的三角钢琴,在一百多平米的商品房里显得有点压抑。

于丛能清晰地回忆起它搬进来的时间,正好是高二某次月考结束。

童曼弹琴时感觉很不同,反正不能让人联想到母亲这个词,到激动的地方会扬起来,高傲而沉醉。

她和这座小城格格不入,有了钢琴也不带学生赚钱,被周围的人私下议论,说她假清高。

于丛不觉得自己了解她,大部分时候只是遵循他爸的教诲,要照顾妈妈。

包容她的大概只有父亲和那架差点顶到天花板的钢琴。

“是我不好。”童曼语气低下去,“他在银行工作,最讨厌钱,我还天天跟他说。”

盛夏夜里的空气闷热粘滞,于丛在昏暗里沉默了许久,还是劝她:“你先休息会吧,天亮了再说。”

他睁着眼在床上躺到了天亮,是个阴天,云层很低。

床有点硬,是陪他从小到大的单人床,和寝室的床类似,和姜清昼外公送给他的那间房子里的床全然相反。

他乱糟糟叫嚣的思绪冷却下来,想起来和姜清昼没说完的事。

十个小时前,姜清昼给他发了我回来了和你在哪里。

当时于丛还在听他舅舅说几项经济罪的严重排序,过了很久才说:“有点事回老家了。”

姜清昼可能觉得突然,发了个问号,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太确定。”

姜清昼过了几分钟回复:“你在干嘛?能打电话吗?”

于丛又说不太方便。

对话到这里停了下来,很晚的时候姜清昼还发了几张照片,是姜郁善送来的那个招财小摆件。

“谁让你把它放在这里的?”姜清昼发来的文字里带了点责怪的意思。

也许没有,但于丛没心思想那些。

姜清昼在桌边趴了很久,想不出来于丛能有什么事。

半个暑假都要过去了。

他几乎立刻把于丛的反常归结于姜郁善来过这里,大概又说了什么阴阳怪气的话,把人吓跑了。

对话框里的文字写写删删,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姜清昼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习惯了他的习惯,有时候于丛不觉得说出来的话只有一点,下意识地闷着。

他尝试过逼问,屡试屡败,便由着于丛,等对方愿意说明的时候,跳过了大部分争吵的概率。

姜清昼是跟着对面商业街一起关的灯,十点半的城市副中心归于死寂,入口的安全指示灯格外明亮。

他锁门时反复推了三次,仰着头看玻璃门的顶端是否对齐。

隔着被模糊的玻璃,天花板角落里一点蓝色荧光幽幽跳动。

姜清昼扫了眼,松开手,转身走了。

花了大价钱请回来的律师很年轻。

于丛在颇有复古风格的车站等人,对方正在东南地区出差,坐着饱受台风影响的高铁回来。

高铁的到达时间推迟了一个小时,他焦虑又烦躁,早早地出门接人,有点严肃地跟童曼提要求:“你别出门,别随便接人电话,我打给你的时候,去吃饭的地方等我们。”

他妈气色很差,大约也整晚没睡,赶紧点了点头。

吃饭的地方也是义气但不方便出面的舅舅订好的,是个已经过气、但仍然昂贵的酒楼。

于丛约出租时犹豫了一会,弯腰在柜子里翻出了市民卡。

公交晃悠悠地开了四十分钟。

两侧的棕榈树精神饱满,阳光给叶子镀了层金边,在高温下蒸腾着。

他靠着车窗,毫不在意地磕着额头,心底忽然冒出个很奇怪的、很心动的想法。

——要是姜清昼在就好了。

说起来姜清昼的作用远远不如舅舅口中那个胜诉率很高的年轻律师,他可能还不如于丛懂法。

但要是姜清昼在就好了。

于丛转过头,盯着旁边空着的座位,有些恍惚。

假设姜清昼在这里,可以在于丛听得全身发凉的时候牵一下手,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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