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60)

作者:漫卷书 阅读记录

司遥呆楞住,不一会儿,还是快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他心想,云亓不是还在icu嘛?怎么会到南山来?难道?难道抗体培养成功?!想到这儿,司遥的步子迈得更大了。

一开始,白衬衫的云亓很远,司遥便加快脚步;追了好久总是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急得司遥不禁更快了,三步化一步地追,最后到只差八九台阶的距离,心里数着六阶台阶,四阶台阶……就快要够着云亓的手时,云亓突然停了下来,清朗道:“好久不见,阿遥。”

此话一出,司遥整个人便不知怎地,像不受控制般动作缓慢了下来,直到只差两步台阶处,双手如灌了千斤铅垂放身侧,然后停住站定。

目光如炬的看见把自己笼在阴影里那个人挺拔的背影。

“云亓?”司遥小心翼翼地喊道。

云亓没回头,正午的阳光正好擦着云亓的发梢落入司遥的眼眸里,好一阵目眩,紧跟着耳边传来冰冷的滴滴答答声音。

不对?司遥他明明记得,他在医院走廊,徐更带着医生护士朝他走来。

“阿遥,培养抗体的过程中,不能服用任何药物,这样会大大降低抗体的活性,你最近没在吃药吧?”

云朵的声音穆然在耳旁响起,视线里,云亓的背景和湛蓝的天好似被那几朵快要飘散的云包裹住,直到眸子里的在无它色。

随后,司遥猛然从病床上惊醒,此时护士正要将带有药物的针管扎进他的手臂,条件反射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碰掉了一旁的托盘,巨大的声音响起。司遥旁若无睹般靠在病床上,像是没从梦中醒来,但他眼睛又睁着,只是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在扭曲转动,护士就在眼前,他却只看到了一片白。

脑子像被架火蒸煮的一锅热粥,被搅啊搅,分不清现实,又疼得快要炸开。

等他的意识清醒了过来时,徐更他们一脸担忧的看着他,任他们好说歹说全当耳旁风。感冒的致死率极低,就算不打针吃药也有治愈的可能。而云亓不一样,他此刻正在鬼门关前徘徊,等待司遥把拉他回来。

要么当救他回来的人,要么当陪他走黄泉的人,司遥是这样想的。

“我没事,别大惊小怪的,就是背云亓下山后,体力透支了,又淋了雨,有点小感冒罢了。你们都别围着我了,好像我病危了一样。”

短短一天内,徐更就受到了两次惊吓。一次是在南山寺外,云亓忽然轻飘飘地倒了下来;还有一次就在刚刚司遥昏厥过去的时候,吓得他三魂丢了七魄,老大刚住进icu,还没有脱离危险,大嫂就跟着病了。他的心都碎成两瓣,一瓣担心云亓,一瓣操心司遥。

“生病就得吃药,亓哥还在icu里躺着呢,要是病倒了可怎么办?别人替你看着,你能放心得下吗?”

想着,与其让他们瞎担心不如将事挑明了说,司遥便将自己注射了抗体做云亓救命药培养皿的事,跟他说明了现状:“吃药会影响体内抗体的活性。”

徐更张了张嘴,说不出来一个字。此刻他真的想,从住院部的大楼跳下去,升天后,他要问问老天爷是不是瞎了狗眼,使劲逮着这对苦命的小情侣薅羊毛。健康薅走了,现在连寿命也想薅。

司遥看着手腕上青色的血管,想到里面流淌的血液,携带能够拯救云亓的抗体,便觉所有的苦都没有白受。

感冒后,盖上被子,捂出汗就能好。这是小时候他妈妈教给他的,犹记得那时他感冒发烧,而周筱岚却成天泡在棋牌室里,打电话给她时,她是那样说的。

司遥按她说的去做,睡一觉醒来后,确实不怎么烧了,也不知是不是捂被子的原因。他的命很硬,好几次想去找阎王爷喝茶,都被轰了出来,这次肯定也能化险为夷。

这两天,是司遥人生当中最漫长的两天,几乎是数着秒过日子。他能数出,屋檐上落了几滴雨下来,一滴两滴三滴……数到两百滴时,他看了眼时间,才过去不到三分钟。

每滴雨落下来的时间大概是一秒钟,滴落了两百滴,为什么只过了两分三十五秒?时间对不上的时候,司遥便会感到焦躁不安。

负面情绪随着时间一点点累积,终于到了没有药物,无法控制的地步。他的灵魂好似被只魔鬼替代了,司遥昨天还满怀希望,坚信抗体一定能够培养成功。而到了今天,那只魔鬼总在他的耳畔低语。

“云亓快死了,他等不到抗体了。”

“抗体培养成功的几率是99%,而你正是那1%”

“别等了,他会死的,你从楼上跳下去,比他先死,就不会感到痛苦了。”

“云朵是在骗你的。根本没有抗体,要是有,她早就培养出来了,哪儿还轮得到你?”

“这二十多年来,你有快乐过几天?爹不疼妈不爱,还是个Omega,进了娱乐圈,也是被人玩弄的命。当初就应该听简洋的话,早点离开这个荒唐的世界。”

“你活着对别人来说什么用都没有,死了也不会有谁记得你。”

“你就应该活在黑暗阴影里。”

……

司遥蜷缩在角落里,后背紧靠着冰凉的墙,仿佛空气里暗藏着吃人的妖魔鬼怪,只有狭小的角落才是安全区域。这一刻他回到了六岁那年,独自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整个病房突然狭小的就像当年的衣柜,门外面的脚步声,与那时小偷摸进他家里时一模一样。

他捂住耳朵,不敢去听。他的乐观坚强,成了寄生在灵魂里的魔鬼,最好的养料,让他大快朵颐。等那些积极情绪被吞噬殆尽后,司遥便会沦为一只傀儡,任他怂恿着自己,做出疯狂的举动。

“别强撑着了,靠着药物维持理智的你,和瘾君子有什么区别?”那个魔鬼又在说话了,贴着司遥的耳朵,他似乎知道司遥的弱点在哪里,一次又一次,企图击溃司遥的心理防线。

正当他快要撑不住,缴械投降时,林思南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穿了一件白大褂,明晃晃的光线,照射在他身上,白得有些耀眼。

他从云朵那里得知,司遥自愿当抗体培养皿的事情,便在担心他的心理状态。司遥的心理问题,不是突然形成的,而是从小到大日积月累。而三年前,云亓的离开,又成了点燃他痛苦的导火索。

受到一分的伤害,就需要十分的关爱去修复。

这些年,林思南一直在努力,尝试帮他走出过去那些不好的阴霾。但他一直不肯配合,圈地为牢,将自己牢牢锁在了里面。药物只能治愈皮外伤,药效却无法到达内心最深处。

眼下他做了培养皿,连治疗皮外伤的药,也不能使用了,伤口迅速溃烂发炎,林思南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缓缓靠近蜷缩在病房角落的司遥,蹲下来让自己的声音温和,放缓语速询问:“阿遥,是不是他又来打扰你了?”

林思南口中的“他”,指的是压抑在司遥心里的痛苦。司遥最茫然无措的那段时间,三天两头就往林思南的心理咨询室跑,而那个“他”,成了他们秘而不宣的代词。

司遥抬起眼皮,眸子里的迷茫无助快要被恐慌替代,机械地点了点头。

林思南握住他的手,司遥他没有露出惊恐的眼神,也没有挣脱,说明还没有到情绪彻底失控的程度。“我帮你一起把他赶走。”

司遥没有回话,仍是点头示意。林思南的手掌很暖和,正将温暖一点一点传递给他,凝结在他心灵上的冰壳,在慢慢地融化脱落。

林思南随后将带来的抱枕,放在他怀里:“你的安睡枕头,我带过来了。要是觉得没有安全感,就抱紧它。我们都没有离你远去,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爱你。你总是觉得这些爱都是追随云亓而来的,如果有一天云亓不爱你了,我们也会将爱意收回。其实不是这样的阿遥,你是独立存在的,虽然是因为云亓,才与你相识,但我们对你的感情,不掺杂任何杂质。在我心里,早就拿他当弟弟了,我相信徐更他们也是同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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