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遥的心，犹如河水里的一片树叶，随着波浪起起伏伏，漂浮不定。林思南将这片树叶捞了出来，放在远离河水的地方，让他免于颠沛流离。

“谢谢南哥。”司遥除了感谢，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说辞。

但苦闷就像深入骨髓里面的毒药，普通药方只能暂时缓解痛楚，要想彻底根治，还得对症下药。但这么多年，已经是久病成疴，唯一能救他的人，还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

林思南离开后，他又在数雨滴了，唯一变的是这次他抱了个枕头。那是以前云亓在他家过夜时，随手在超市里买的。云亓离开后，那枕头便成了他午夜梦回时，稳定情绪的宝物。

第52章 鬼门关一游

司遥终于熬过了两天，他是前天傍晚18:35注射的抗体，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兴奋与紧张接踵而至，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当时间跳到18:35时，呼吸猛然一窒。

他心急火燎地冲出去病房，想告诉云朵已经到时间了。刚打开门，就看到五六个医生，神色慌张地往急救室里跑。

司遥顿时慌了神，整颗心都揪起来，猛然感觉腿软走不动道儿了，一瞬间的眩晕，让他险些栽倒在地，是徐更及时扶住了他。

他紧紧抓住徐更的手臂，话还没说出口，眼眶就先红了，他的嗓音不可抑制地在颤抖：“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都往急救室跑？”

徐更耷拉着脑袋，肩膀抖成了筛糠，呼吸一抽一抽的。眼泪犹如开闸的洪水，来势汹汹，大颗大颗地砸在司遥的病号服上。

虽说云亓进出急救室是家常便饭，但这次不太一样，徐更在云朵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见了罕见的泪花。

云亓的病情突然恶化，情况不容乐观，急救室房门上的灯，亮了两个小时，还没有熄灭，云霁也赶到了，大约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

司遥看到他这副神情，无需用言语说明，就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他后退了两步，背后撞在墙面上，然后蹲下来，双手捂住脸，无声地哭泣。

他从前不信命，也不信鬼神。现在只想求老天爷大发慈悲，保佑云亓转危为安。只要云亓能够挺过去，他愿意拿目前所拥有的一切去换。

“云亓，活下去，求你了。”

司遥看到隔壁病房的家属，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悲伤与绝望弥漫在整个走廊。他的心也沉入了谷底，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变成死者家属。

而此时躺在手术台上的云亓，似乎听到了司遥的呼唤，缓缓睁开了眼睛，几乎平缓成一道直线的心电图，突然划出一道道不规则的曲线。

他感觉不到疼痛，身体轻飘飘的，脑子却很沉，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他的视线很模糊，只能看到一个个白色的轮廓。

“小亓！撑住！司遥还在等你！”是姐姐的声音。

云亓只听清了前面几句，后面的话淹没在了一声声耳鸣里。耳朵里有热流涌出，血液沾染了白色的枕头。他想伸手摘掉脸上的氧气面罩，却发觉全身虚软无力。身体抖动了一下，一口鲜血喷在了氧气面罩里。

他深知这次是与病魔的最终对决，失败的下场只有死亡。于是强忍着席卷而来的倦意，想要撑起眼皮。

可他实在太虚弱了，仅有的力气，用来呼吸都不够用。他仿佛置身在一个泥沼里面，身体越陷越深，直到污泥淹没了头顶，渐渐呼吸不上来。

“快！上除颤器！”云朵极力保持冷静，她知道这次抢救没有容错率，一个小小的失误，都有可能直接葬送云亓的生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司遥守在急救室门口，焦急地等待着。他很害怕急救室的灯突然熄灭，医生走出来让他节哀。

这时，有个身姿挺拔的男人，从走廊尽头走来。司遥精神恍惚，脑子迟钝，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缓了片刻，才后知后觉那是云亓的哥哥云霁。

他看起来很疲惫，那颓废的精神状态，与两天没睡的司遥不相上下，黑眼圈很明显，下巴冒出来的胡渣，也没有刮。

司遥吸了吸气，喊了一声：“大哥。”

云霁想安慰司遥，却突然词穷。从小宠爱的弟弟，正在急救室里抢救，他也是个需要安慰的人。他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辛苦了。”

青平与南阳温差很大，云霁只穿了件薄呢外套，就匆匆赶了过来。医院里按了空调，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林思南给他们倒了热水过来，他看向云霁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眷恋，明知他们不可能修成正果，可那颗爱他的心，始终顽强地跳动着。

“云霁，小亓一定会挺过去的。”这是林思南这几个月来，第一次喊出这个名字。他的爱意像在心里扎了根的大树，想要连根拔起，必定会留下坑洞来。

云霁的“霁”字，有霁月清风的意思，比喻恬静美好的样子。即便云霁对他冷漠疏远，但在林思南心里，云霁就是他此生最向往的人。他鬼使神差地上前握住云霁的手，这次没有被甩开。

“小亓会没事的。”林思南的声音很温柔，好似一汪潺潺流淌的泉水，一遍又一遍洗涤心灵上的苦痛。

云霁和云朵早在三年前，就做好了云亓随时会离开的心理准备，可真正到了这一天，还是没办法坦然接受。他回握住了林思南的手，只有在这种无能为力的时候，他才会放下沉重的包袱，回头看林思南一眼。

又过去了一个小时，云朵的助理从急救室里走出来，径直来到司遥的面前，着急道：“司先生，我们需要你的血来抢救病人。”

“抽我的血。”司遥不假思索道。

他跟着助理来到采血的地方，当助理拿出针头时，突然感到一阵生理性不适，眼前出现了重影。以前他自己动手打抑制剂的时候，冷静而又果断，应当是不惧怕针头的，为何此时会忽然晕针？

一定是见多了云亓打针的样子，感到后怕。司遥闭上眼睛，不去看那针头，果然头晕眼花的症状，缓解了很多。

“云亓需要很多血吗？”司遥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血液，正从细长的导管，流进血袋里，很快将血袋装满。

家属有知情权，助理觉得有必要跟他说明情况：“云先生目前正处于极度贫血的状态。云教授说，你的血液携带抗体，优先抽你的，剩下的再去血库调。”

极度贫血？云亓身上没有外伤，怎么会极度贫血？司遥眉头紧锁道：“抗体的存活率越高，救活云亓的几率是不是越大？”

助理拔出针头，用消毒棉签按了按司遥手臂上冒血的针孔，回答道：“理论是这样的。”

司遥再次伸出了自己的手臂：“你尽管抽吧。”

助理没有同意他的请求，在她眼里，每个人的生命都弥足珍贵：“已经抽了400cc了，再继续抽会对你的生命安全产生影响。云教授特意交代，不能多抽，我理解你的心情，云教授正在全力抢救，你要相信她的判断。”

司遥尝试跟助理讨价还价，最后助理实在拗不过，就给他又抽了200cc的血。走质不行，那就走量，就算只提高1%的几率，也是至关重要。

血袋被送进了抢救室，两个小时过后，云朵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表情不悲不喜。司遥见她这样冷静，想来云亓已经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云朵姐，云亓的情况怎么样？”司遥担忧道。

连续站了好几个小时，又加上全程提心吊胆的，此刻的云朵身心俱疲，只想找个地方躺着睡一觉。但今晚是最重要的观察期，她还不能放松警惕。

“命暂时保住了，能不能恢复，就看今晚会不会出现排异现象了。”

紧接着，云亓的病床，被推了出来，挂杆上还挂着输了半袋的血包。司遥急忙上前，双手握住了他另一只没有扎针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