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入梦几多回(71)

作者:林啸也 阅读记录

血从他的指尖渗出来,顺着小臂淌到地毯上,还有几滴溅出来的血也落在地毯上,变成一个个红点,覆盖着沈月岛留下的泪。

霍深用那只沾血的手,摘掉眼睛里第二层虹膜塑片,黑色终于褪去,露出里面灰绿色的瞳孔。

这间洗漱房看似不起眼,却是整个蓝山保密级别最高的一间房。

一进来正对着门口的花瓶、沙发内侧、镜子里,全都装了监控。

门把手上还安着一个装置,装置连着霍深的手机,在他锁门的情况下只要有人在外面碰一下门把手,那个装置就会给他报警,并向他发来实时监控,所以他是眼看着沈月岛打开门进来的。

沈月岛在外面找证据时,他就在里面不动声色地毁掉证据。

包括割掉手臂上的疤,用药粉伪装成脓水,又给自己戴上两层虹膜塑片。

陆凛开门进来,看到他跪着的那块地方像个凶案现场,转头要叫医生。

霍深没让,他其实感觉不太到疼,因为心已经疼麻了,每一块肉每一根骨头都疼麻了。

陆凛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月岛和霍深在里面拉扯时他就在门外听着,霍深的计划他全都清楚,霍深的苦衷他也全都能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心里难受。

“哥,明天我们——”

“明天你送小亨走。”霍深突然开口。

陆凛懵了:“明天就走?”

“嗯,你也走,管家,西蒙大叔,艾米夫人,家里亲近的这些人,都走。”

陆凛彻底懵了,又问了一遍:“哥,我也走?”

霍深仰靠在沙发上,胳膊搭着眼睛,话说得很慢,每说一句就要缓一缓。

“今天早上,爱德华在赛琳娜弟弟工作的会所附近现身了,小岛那几个叔叔也坐不住了,靳寒过来是护送你们离开的,准备收网了。”

外面早就变天了,只是消息没传进蓝山,霍深扛下了很多东西才给沈月岛换来这最后几天的岁月静好,想让他开心一点。

陆凛先是点头:“我会把他们送到枫岛,然后我回来,你身边总得留一个人。”

“不去枫岛,只在那里中转,登岛之后会有一波人假扮你们留在那里,你们走水路离开枫岛,去海伦娜,把他们安顿好你再回来,一周内我会给你信,你来接小岛,把他也带过去,然后你就别回来了。”

“我不回来了,你呢?”陆凛红着眼问他。

“这事解决了我就去接你们。”

“如果……解决不了呢?”

“不会解决不了,我准备了七年,这辈子四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忙这一件事,它一定要有一个结果,只是如果我不能去接你们……”

他沉默了一会儿,挡着眼睛拍了拍陆凛的肩,隔了很多年再次叫他的小名。

“小凛,我除了你没别人能信了,你得帮我把这个家撑起来,照顾好他们。”

“那边我都安排好了,是个很适合生活的地方,有草场也有马,我买了一栋小楼,楼里有一片和蓝山一样的湖,到时候你再给艾米夫人养几只猫,把小岛父母的坟迁过去,让小亨和他相认,他有了弟弟就能活下去。时间能抚平一切,他的人生会在那里重启。”

“哥,这就是你给我们打算好的结局吗?可你给所有人都想好了结局,你呢?”

霍深没作声,良久,转过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他灰绿色的眸子湿漉漉的,里面藏着一个充满遗憾的关于春天的梦。

“我本来想,最起码让他开开心心地过完这一天,以后偶尔想起‘霍深’时,会有个美好的念想,结果连这个都没做到。”

“被我弄得……哭成那样……”

【📢作者有话说】

以前看到过一句话:预见到自己死期的猫咪,会在预见的那一天就不再和主人亲昵。

——

bb们信我,这章是很重要的剧情,但真的不适合掉马。

第43章 开始【双更】

从楼里出来时夜已经深了。

沈月岛走在空荡荡的蓝山庭院,漆黑的影子在脚边作伴。

夜黑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蓝色。

深不见底的高浓度的蓝,如同海水从脚底淹没到鼻端,逼仄的氛围让人抬不起手,也喘不过气。

沈月岛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湖边游荡,看到湖水中倒映着的月亮时还有些恍惚。

他明明记得他离开枫树林时还是明媚的下午,光很暖很亮,现在月亮已到中空,风凉得刺骨,而这中间流逝的大半天时间他却毫无察觉。

很多感知都随着心脏一起,变得麻木。

双脚沉重得如同绑着铁链,他走累了,就在湖边席地而坐,风把他的毛衣吹鼓起来,长发凌乱地在飘,他靠着身后的柿子树点了一根烟。

路灯不照这里,于是他手边的火光成为了唯一的亮。

烟雾升腾,弥漫在他哭红的脸上,泪水干涸后留下一道道斑驳的痕迹。

他手上不知道哪个伤口又破了,流出的血都快在手背上画朵花了。

“亲爱的。”

有个纤细的身影从蓝悠悠的雾中走来,沈月岛闻到一股熟悉的松香味,抬手把烟掐了。

“艾米夫人,晚上好。”

他面对这位看似冷漠的女士时总是很有礼貌。

“烟还是少抽点吧,听说你的病随时会挂掉。”

艾米夫人穿着墨绿色的裙子,长发被手作头巾包好,胳膊上挽着的小篮子里装满了撒着覆盆子果酱的面包,说出口的话却与她身上温暖的气质大相径庭。

但沈月岛早已习惯她这样丧丧的格调,和她说话时总是觉得心里平静。

他听话地把烟掐了,双腿伸直,侧头望着木屋的方向。

艾米夫人在他旁边坐下,那股淡淡的松香味瞬间变得浓郁起来,混着她衣服上的蛋糕甜味,像是母亲的怀抱。

沈月岛鼻腔酸涩,转过脸来看向她。

什么都没说,艾米夫人却像明白他此刻有多需要一个怀抱一样,伸出双手,将他单薄的肩膀按在自己腿上,解下背上厚厚的披肩拢住他。

沈月岛闭着眼缩在那里,就像个安静的婴儿。

“您很像我妈妈。”

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猜她和你一样温柔。”艾米夫人的中文并不流利,但静默的嗓音却像一条潺潺的河流,萦绕在沈月岛心间,将他处在崩塌边缘的混乱思绪一根根抚平。

他闷在披肩里,笑得淡淡的。

“您是不是用错词了,从没人说过我温柔。我妈妈也不温柔,但她很活泼,很可爱,还有些无厘头,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儿,脑子里有好多好多捣蛋的坏主意,总是把我爸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又舍不得对她发脾气。”

“你爸爸也乐在其中不是吗。”

这话沈月岛倒是认同:“我爸常说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让我妈无忧无虑地过了一辈子,只是他们的一辈子太短了。”

艾米夫人一向冷酷的脸上露出些遗憾,隔着披肩拍拍他:“亲爱的,我对他们的事感到抱歉。”

“没关系。”沈月岛像是早已释怀。

“两个人在一起,死亡就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了,只有活着的那个才最痛苦。”

“可你不能一直活在痛苦中。”

“我也不想,但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了。”他从披肩里钻出来,直起身,靠着艾米夫人的肩膀,月亮投下的光冷清冰凉,将他们包围其中。

“撑过去一天,再撑过去一天,自己走不出来,反而把无辜的人也拖下水,如果是这样我还要再坚持吗?我总是在想……死的人为什么不是我呢?”

他没和任何人说过这话,包括霍深。

因为知道自己的人生观压抑又灰暗,不想让别人受他影响甚至徒增伤感。

但他现在想和人聊一聊,他觉得自己溺在了海里,他想找到出口。

艾米夫人并没有劝解他什么,她不喜欢随意指摘评价别人,她从篮子里拿出一块刚烤好的蛋糕,放在手心还能感觉到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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