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入梦几多回(88)

作者:林啸也 阅读记录

沈月岛的手颤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咳了一点,没事的。”

“还是布汀希覃的副作用吗?”

“嗯,以前也有过,事太多了压的,我以为按时吃药就能好的,但是……”

但是什么,他没有说出来。

他无所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早在七年前他就做好了准备,但那些话对霍深来说太残忍了,于是千言万语到最后只变成一句很轻很轻的“对不起啊。”

霍深阖上眼睛,呼出一口气,额头抵在他小腹上,同样伸出双手环住他,“不用道歉,生病的人不用道歉,只要你好起来,宝贝。”

“叫得这么黏糊啊,想我了?”沈月岛用力挤出一个笑来,想要哄哄他。

“……嗯。”霍深应声。

“也该想了,我都好久没抱你了。”

“那你今晚抱着我睡。”

-

他们用一下午的时间安葬了那些牺牲的手下,给三叔在医院留了两个人值夜,然后就带着靳寒以及和靳寒一起来的枫岛兄弟回了沈家。

事情要收尾了,沈月岛想最后再回家看看,尽管家里已经没有他的家人了。

爸妈去世了,弟弟丢了,二叔是杀他父母的凶手已经逃了,三叔替他挡了一枪进了医院,小叔不知道藏在哪里,好好一个家短短七年就被搞得支离破碎。

沈月岛站在院前的小秋千旁,看着荒废的花园,给霍深介绍:“我妈妈喜欢花,爸爸喜欢做木工,这里的小桥,秋千还有摇椅,都是他做的,他们还在的时候花园里总是很热闹。”

他爸爸拿着块木头敲敲打打,妈妈一边剪花一边时不时给爸爸擦汗,弟弟顶着一头小卷毛绕着他跑来跑去,那时二叔和三叔还没有和他们分家,三兄弟关系和睦,经常在院子里下棋喝茶,沈月岛就在旁边随即挑选一个幸运叔叔赖着,自己是个臭棋篓子还要给别人瞎指挥。

“原来人为了利益,连亲情都能演得出来。”

他闭上眼睛,恍惚间眼前又出现了他爸和两位叔叔下棋的画面,那么亲热的场景,他光看着都觉得温暖,现在却告诉他那些都是假的。

霍深看着他渐渐发红的眼睛,捏捏他的手,不让他再想这些,问他:“如果我们以后也有了一个家,我也给你装一个这样的花园好不好?”

沈月岛笑了起来,转头望向他,明亮的眼珠在阳光下像是闪着光的:“好啊,那我还要秋千和小桥,要一片很大的草坪,大到能跑马,但房子要小小的,不用太大。”

“可以,都给你做。”

霍深有求必应。

-

第二天一早他们去医院看三叔,顺便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眼下这种情况肯定是不能再往山里派人了,去了就是送死。

村民当年就是因为相信沈堂义才把自己的孩子送入深渊,后来又相信沈堂正能帮他们,可结果是沈堂正夫妻也被杀害。

面对强权的无力和希望反复破灭的打击就如同一个巨大的荆棘球,将他们包在其中,无时无刻不在刺着他们的骨头,提醒他们不要再相信任何人。

“让我去吧。”沈堂才的身体还是很虚,颤颤巍巍举起手,“他们如果真是那些孩子的家长,那一定会有人认得我,让我去吧,小岛,这一次我不想缩在后面了。”

“你确定?”沈月岛不太信他这幅样子能成事,“他们即便记得你,恐怕也是把你当仇人。”

“我知道,但只要我没有第一时间被他们杀死,我就能说服他们把证据交给我,如果他们真的非要……我死,才泄愤,那也是我罪有应得,我欠他们的。”

沈月岛想了想,看向霍深。

霍深摊手,示意他来决定。

“那好,三天后我们出发去村里,叔我知道你的伤要休养,但时间真的不等人,查理这次死了那么多人,元气大伤,但保不准他什么时候就会卷土重来。”

“我没事。”沈堂才撑着床板坐起来,眼神坚定又无畏。

-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靳寒趁这段时间把裴溪洄送回了枫岛,沈堂才从医院出来了,还不太能走路,就坐着轮椅去了墓地,给沈堂正夫妻扫墓。

这么多年他始终没来过这里,没脸,也没胆量。倒是沈堂正的墓旁边的位置,他早早就买了下来,还拜托过沈月岛,等他死后,把他埋在大哥大嫂旁边。

沈月岛没来墓地,霍深还问过他要不要来看看爸妈。

他很洒脱地一摆手,说:“不差这一面,如果事情顺利结束,我就带着喜讯来祭拜他们,如果不顺利,那我就能和他们团聚了。”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他都能接受,也都在期待着。

三天的最后一天,他们窝在家里哪也没去。

进山的装备早已收拾妥当,要交代的也已经交代清楚,沈月岛就带着霍深一起窝在他幼时住的小房间里,摆弄那些幼稚的玩具。

曼约顿又下雨了,气温降得很快。

他们坐在铺着厚绒毯的地上,靠着床边看雨。

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户,心也跟着安静下来。

静谧无声的狭小空间里,他们抱在一起慢慢接吻,拥抱,对视,不论干什么都觉得惬意。

沈月岛被亲得浑身发软,推开霍深往后面躲。

霍深不给他跑,拽回来按在怀里亲得结结实实。

直到尝到一丝血味,霍深才舍得放开他,退后一些用指腹揩过他的唇,起身去倒水。

沈月岛把脸埋在床上,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他闲着没事,就拿出枫林寻宝那天霍深作为最后一个礼物送给他的木头,用刻刀雕小马。

这是他爸爸传给他的手艺,只是他还没有出师爸爸就不在了。

霍深端着杯水再回来时已经恢复镇定,看到他在刻东西也不吵他,挑了一本他小时候的故事书看,偶尔还能从纸页里收获一两张沈月岛以前的照片。

十八岁以前的,有小雀斑的那种。

霍深把照片拿出来,按照年龄整理好,拍照存到自己手机上,然后一张一张地滑动,翻看,长久地注视,用指腹摩挲里面的小人。

眼睛慢慢变得潮湿,沉静,被眷恋和不舍充满,就像夏夜里大雨滂沱的湖面。

沈月岛刻好小马的四肢和身体,就差最后一截尾巴了,看到他在翻自己以前的照片,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说:“喜欢就拿走。”

“不用了,留着吧。”霍深抬起脸来,看了眼他,又看了眼表,最后看向他手里那个还没刻好的小马,“还没弄好吗,我原本还想带着。”

沈月岛正在专心致志地刻小马,头都没抬地说:“再等一下,就差一点了。”

“可是陆凛快到了。”

“到就到呗,他到你急——”

话音止住的瞬间,他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他握着木头和刻刀愣在那里,愣了足有半分钟,再抬起头来时,眼底一片破碎的红斑。

霍深苦笑了一声:“就这么机灵。”

沈月岛肩膀一颤,手里的刻刀也掉了。

“所以他真是来接我的……”

“你、你要送我走吗?”

第53章 晚安,小伽伽

霍深的表情已经给了他答案。

沈月岛猛地站起来,眼前突然一黑,差点朝下栽倒。

霍深没来扶他,他就撑着床稳住自己,看着对面“无动于衷”的人,抬手就把手里的刀砸了出去:“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走了!”

刀弹起来划破了霍深的手背,一条鲜红的血线骤然爬上皮肤,沈月岛看着它,嘴唇微微发颤,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心疼又自责。

他一只手抓进头发里,脚下胡乱地来回踱步,想起房间里有自己以前用过的旧药箱,连忙去翻出来拿出纱布和药水,给霍深处理伤口。

但霍深没让。

他躲开了沈月岛的手,任由鲜血顺着指尖滴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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