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便宜你瞭。”薛風的語調透著涼意，“不如這樣……”

齊燕一把推開門，隻見薛風站在架子床邊，回頭看她時似笑非笑，還有一人仰面躺在床上，從那身玄袍來看，無疑是廉莊主。

“誰來瞭？”廉莊主問道。

薛風嘆瞭口氣，“與你無關，但讓我有點頭疼的人。”

齊燕瞪他一眼，上前看瞭看，卻發現廉莊主神色平靜，甚至對她微微含笑，“原來是這位姑娘。”

齊燕反倒驚住瞭，轉向薛風道：“你得記得，你答應過我。”隻謀財，不害命。

薛風道：“當然，他不會輕易死的，也就是會這麼躺完下半輩子，我還可以設法讓他活得久一點。”

這話說得隨意，反倒更讓人不寒而栗。

齊燕忍不住道：“廉莊主對不住你，可他到底是你爹……”

“他不是。”薛風否認得堅決果斷，“他不過是個假貨。”

“……”

齊燕回看躺在床上的人，隻覺這不是廉莊主又是誰？

可在她的註視下，床上的男人面色微囧，雍容的神態中浮出一抹不自然。

“姑娘看起來很驚訝啊，趁我現在還有精神，可以說給你聽。但是，我得到這一切，全因贈予。”

他自道出身不好，在草莽間廝混，可生而為人，難免想出人頭地，便入夥做瞭盜匪，後來又加入瞭天羅會。因生瞭一張好面皮，學本事多有便利，隻是所識之人都非良善，他學的是害人之術，練的是邪門功夫，但總算在天羅會裡成瞭頭目之一。

天羅會與日壯大，他身為頭目之一，自然與號稱江湖豪傑的人多有沖突。卻在這時，他驚奇發現，那棲霞山莊莊主廉天均與自己生得一模一樣。

他說：“倒不是我武功比廉天均差，實在是見到他時，我大為驚訝，這才不小心讓他打掉我的面具，發現我的相貌和他極為相似。

“他扣下我後，問我一生何求。我雖身在天羅會，卻也沒那些變態的嗜好，隻是為瞭謀錢財，為瞭登高一呼無數人響應的痛快。如果生得好命，我當然更願意在陽光下，堂堂正正地活著。

“於是，廉天均提出和我調換身份。我知道他的目的是要摧毀天羅會，但說起調換身份，我還不敢信，他便教我如何假扮他。

“廉天均，可算響當當的名號，而且棲霞山莊祖業豐厚，錢財無憂，用廉天均的身份在江湖上行走，更是威風八面，無往不利。他如此大方，我當然答應瞭他的要求。”

“但有一點，我一直沒想明白。”

躺在床上的“廉莊主”突然嘆息，叫瞭聲薛風。

“他也算重視兒子，將與你相關的大小事件都告訴我，註意事項都讓我記瞭幾十條。你當時不過十歲小孩，怎麼會那麼快發現我不是他？”

“想知道？”薛風語氣微揚，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卻斬釘截鐵道：“我不會告訴你，你永遠都別想徹底取代他。”

“無妨，這十年我也過癮瞭。在世人眼裡，我就是廉天均，不再需要揣摩廉天均如何行事，我的想法已經等同於他的想法。唯一沒做好的，是當初坑你一把，害你流浪江湖，現在任你捏扁搓圓，就當還瞭兒女債……”

躺在床上的人正說著，忽然沒瞭聲，他睜著兩眼，好似呆滯，頭頂上插著一枚金針，針尾輕晃，表明剛插上。

眼角餘光裡，薛風的衣袖拂動一下，齊燕擡頭看去時，他環抱雙臂，灑金紫袖輕盈下垂，好似金針不是出自那裡。

但薛風神態冷然，幾乎在明示他是下手的人。

“真是多嘴。你以後就安安靜靜待著吧。”說得就像詛咒一樣。

齊燕忽然想起，她落到賊窩時，見到的第一幕，是薛風挨打。

一個比自己大不瞭幾歲的小孩，被抽得皮開肉綻，卻安安靜靜，不哭鬧，不吭聲。

是絕不軟弱，還是絕不肯暴露軟弱？

齊燕不明白，但深為震撼，以至於她一直以來對薛風很遷就。

眼下，她知道緣由，從前的包容化作一片空茫。

她想，薛風的恨意恐怕是無法消除的。那些挨過打，受過的苦，當日的隱忍，都在等來日的償還。

齊燕往床上的“廉莊主”深深看瞭一眼，退開一步，轉身便要離開。

“你去哪兒？”薛風差點抓住她。

齊燕閃身避開，垂眼道：“你繼承瞭棲霞山莊，以後可安穩度日，不必再做那些事，我……我應該可以走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