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風指著床上的人道：“你覺得我應該放過他？”

齊燕搖瞭搖頭，“我不知道。”

“你至少知道天羅會的餘孽手段殘酷，他作為頭目隻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他十年來，把自己當成廉莊主而活，也許能算改邪歸正，重新做人？”

薛風語聲冷冽，“如果他改邪歸正，重新做人，就要被原諒，那我的痛苦該怎麼算？我隻知道我父親被頂替瞭，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用著和他一樣的皮囊，我發現的時候，他差點一掌拍死我滅口。”

齊燕擡頭看他，隻覺他的痛苦從話語中溢出來，滲透到自己心裡。

“對不起，我什麼都不該說。”

“你諒解他，為什麼害怕我？”

齊燕道：“我怕的不是你，而是你心中的恨意。就像世人提起天羅會，怕的不是某個人，而是那種侵蝕人心的惡意。

“真正的廉莊主想必是個□□通達的人，不至於被人輕易取代。我相信是他主動交換身份，這一點你一定也能想到，卻還如此憎恨與他交換身份的人，其中應當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占據瞭你父親的位置，而你無法忍受你的東西被人染指。

“所以，你會殺瞭原本在少莊主院中的所有仆從。山莊裡屢屢意外死去的仆從，想必都出自莊主的院子吧？外面沒有山莊死人的不良傳聞，應當是因為隻要涉及到廉莊主，就有人為他辯解。

“而廉奕，他當然不叫廉奕，但他用瞭你原本的名字，占瞭你少莊主的身份，你把他怎麼樣瞭？”

薛風不答，隻笑瞭下，“既然你確信我非良善，那是不是該像約定的那樣，幹完最後一票？”

齊燕向床上的人望瞭一眼，未能明白。

薛風道：“約好是要騙棲霞山莊的莊主，但他是個假貨，不是真正的莊主。如今，我才是山莊的莊主。我做到對你的承諾，你也該做到對我的承諾。”

齊燕難以置信地看瞭看薛風，“我怎麼可能騙到你？”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

齊燕迅速轉身，拔步如飛。

她從小就膽小，還沒學會行騙的時候，就先學會瞭逃跑，即便有瞭學武的機會，也是滿心學輕身之術，就怕某天被人逮瞭。沒想到她將輕身術練得爐火純青，到頭來卻是用來對付薛風。

*

晨光熹微，江邊水霧彌漫，渡頭已有不少人影，等太陽一露臉，水霧散去，就要開船起航。

齊燕背著行囊，往人少的蘆葦叢避瞭避。

三個月來，她四處遊走，雖然閱盡風景，吃遍美食，也得瞭些樂趣，但心裡始終不太安定，總擔心會遇到薛風的人，逼她回去完成最後一票。

這時，遠處有人呼叫抓小偷，沒多久有人跑到她附近。瞧那寒酸又慌張的模樣，分明像個小偷，他眼見前面沒路，撲通一聲跳進瞭水裡。

隨後，有人追來，隔著霧便遠遠問道：“那邊的姑娘，剛剛有人跑過來嗎？”

聲音耳熟，齊燕一時愣住。

那人快步跑來，不到一丈遠時看清瞭她，便頓住腳步，撓瞭撓頭，“是你啊！”

“是啊，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

齊燕幹笑一聲。

對面的人是“廉奕”，齊燕原以為他就算不死，也離不開棲霞山莊。她那日隻管自己溜之大吉，懷的是死道友不死貧道之心，此刻見到，意外中不免有些尷尬。

對方也面露尷尬，“剛才被人偷瞭盤纏，那小偷好像是往這邊跑的。”

“他跳水逃走瞭。”齊燕指瞭指那方向，又道：“你肯定追不上。他偷瞭你多少錢？就算不當少莊主瞭，也不至於如此……”

相比從前的錦緞長袍，“廉奕”穿得未免樸素瞭些，齊燕便也說不下去。

“廉奕”臉色泛紅，“我父母早喪，曾得過廉莊主救助，那日我在山莊附近，看見他在著急找人，說一時生氣，可能不小心殺瞭親生兒子。他是人人稱許的大人物，要是被人發現犯下瞭這樣的過失，該怎麼瞭得？我當時年紀小，隻以為他兒子不懂事，我可以做他兒子，不讓他費心，就這樣當瞭少莊主。

“後來，汀蘭入莊，被發現是別人派來的，她臨死抱著那本書，說要告訴我一件事，卻沒來得及。你指出真假美猴王的時候，我記起廉莊主在我難過的時候，曾拿走那本書，我就想去問問他是怎麼回事……”

齊燕古怪地看著面前的人，“我還沒問，你就說這麼多。是薛風派你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