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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指为牢(30)

五百块。

对沈政宁来说是把从小到大存下来全部的零花钱都凑在一起勉强能够的数字。事情还没有走到绝路,只要能找到咪咪,他可以想尽一切办法把小狗接回来,他可以跟妈妈做好保证,不占用学习时间、不浪费她的精力……

行动计划在脑海里迅速成型,沈政宁不记得自己怎么强行保持着和往常一样的态度跟爷爷告别,关门后他拔腿冲出了单元楼,循着记忆敲开了刘爷爷家门,问到了刘海城的所在,又根据刘海城的描述跨越了半个城区,去寻找买下咪咪的那户人家——他心无旁骛地执行着自己的计划,宛如奔波于古战场的希腊士兵,跨过重重艰难险阻,只为抵达他梦寐以求的雅典。

然而刘海城给他的买家信息非常模糊,终点范围被他锁定在某小区。在他挨家挨户地排查了一栋楼之后,晚上九点,先一步找到沈政宁的是他妈妈、他的班主任和他爸生前的同事。

他妈妈当着所有人的面甩了他一记脆响的耳光,眼泪和质问同时喷涌而出:“为了一条破狗,你连家都不回、连你妈都不顾了是吗?!”

沈政宁被扇得一个趔趄,同行的警察赶紧上来拉开母子二人,有许多人在一旁劝他,嘈杂声音混着耳鸣忽高忽低地锤着他的神经——“你一个小孩子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你妈都要担心疯了。”“家里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要有个磕磕碰碰,你妈得多心疼?”“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要懂事起来,主动照顾妈妈,可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了。”

“快去,”有人推搡着他,“去跟你妈道歉。”

沈政宁在茫然泪眼里看向远处一排排高楼灯火,感觉自己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被自责愧疚炙烤着,和脸上的巴掌印一起火辣辣地灼痛;另一部分则高高漂浮在半空,没有眼泪,只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悲哀。他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咪咪了——它或许就藏在某一扇窗户后,两只黑玻璃珠似的圆眼睛安静地注视着他,可他再也不会去找它了。

“对不起……妈妈。”

在这毫无道理、没有意义的二选一里,是他最终选择了放弃自己的小狗。

长大后的沈政宁依然最喜欢萨摩耶,有钱有精力却始终没有养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狗。这并非是出于怨怼,也不是不肯原谅,相反他很能理解他妈妈的痛苦挣扎。但人和人的痛苦是没有高下之分的,他只是无法释怀,并且软弱地选择了逃避——不去开始就不会有分离,永远也不必面临任何取舍问题。

Silver依偎在他的腿边,蹭得他裤脚上都是白色狗毛,但只要看着它懵懂澄澈的黑眼睛,就会有种被依赖着、被信任着的幸福感。

庄明玘显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明明非常安全的问题竟然引出了沈政宁的伤痛往事,仿佛一竿子下去钓上了鳄鱼,一霎有点不知所措。

“原来是这样,”他干巴巴地说,“抱歉,好像不小心触及了你的童年创伤。”

沈政宁恶趣味地欣赏片刻他被吓住的表情,旋即轻松地勾起了唇角:“没关系,这里是东亚,哪有什么创伤,只能说你的童年我的童年大家都一样。”

第15章 小狗

庄明玘可能是没有理解他在玩梗,也可能是听出了他隐而不发的暗示,又或许二者皆有但就是不想正面回应,他只是按照字面意义回应道:“网上有人过分享在国外寻求心理咨询的经历,他向咨询师倾诉了一些……所谓‘童年回忆’,最后把对面的咨询师聊哭了。”

沈政宁微笑的弧度没有一丝动摇,简直可以说是执迷不悟:“小孩子往往把一时感受看得太重,对于失败的记忆更加深刻,其实事与愿违才是人生常态。”

庄明玘抬起眼皮,不赞成地轻轻睨了他一眼:“常态不等于不痛苦,把一切苦难都归咎于自己不够坚强,你至今没被PUA真是不可思议。”

沈政宁不置可否,适时地把话题拉回了安全区域:“你呢,怎么想到要养狗的?”

庄明玘朝silver招了招手,雪白蓬松的萨摩耶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灵活地扑到他腿边撒娇。他揉狗的动作带着主人特有的大开大合,毛量惊人的silver被他搓得五官乱飞,依然脾气超级好地仰着脸任他揉圆搓扁:“我遇见silver的时候,它也还是只小狗,住在伦敦街头的垃圾堆里,毛是灰色的,一点都不可爱,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只大老鼠。”

下着雨的伦敦是一块冰冷的、雾蒙蒙的烟灰色水晶,街上行人举着伞匆匆走过,雨声车声回荡在空旷的天地间,变成一种轻噪的背景音。他在肮脏背光的巷子里吐得天昏地暗,完全绞空的胃里却只能挤出一点酸水。生理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绝望将灵魂挤出了躯壳,只能孤伶伶地漂浮在高空,俯瞰着这个犹如濒死虫豸一般的狼狈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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