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岫藩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世界,一言不发。
一场病后,事务所里的事一团乱,层层叠压的文件,而乔岫藩却再也无心打理那些。
穿上竖领大衣,将行李箱装进车子后座,雨刷缓缓启动,将粘在窗上的积雪抖落至地。
车子行驶在路上,慢慢远离这个喧嚣的城市。
这个小镇美丽得似桃源琼瑶。
粉墙,瓦屋,渔舟,柔橹,这里就是玉麟生长的地方。
乔岫藩摘下黑色皮手套,放下行李箱,慢慢看着这个地方,耳畔是琴韵书声,叫了辆人力车,到了住的地方。
是当地人家的房子,供外来客居住,夫妻俩非常好客,热情地招待着乔岫藩。
镇上到处可见积雪,层层叠叠,还有一个个雪人,是两个扎着小冲天辫的孩子堆成的。
乔岫藩走在江边,两三个老人穿着蓝黑色的棉袄,两手叉袖,说话时都是浓浓的白气。
江面上有两艘乌篷船,戴着油豆腐帽的船夫一见乔岫藩一身外来客的装扮,立刻笑盈盈地问是否要坐船玩玩。
乔岫藩微微笑笑,慢慢走上船,俯身进入有些偏矮的船内,船夫佝偻着身子,划起船来,嘴里叼着很老式的烟斗,吐着淡薄的烟圈。
江的两岸是各种店铺,食品店铺,手工艺店铺,丝绸店铺,还有大大小小的茶馆和酒肆,挂着金黄色的锦旗,耀眼地刻着“酒”字。
“这个地方很漂亮。”乔岫藩轻轻地说。
船夫只是笑笑,眼角边满是褶皱,又从容地吐出一个眼圈。
乔岫藩低头看看绿波荡漾的江水,这个季节,一些平时欢悦的小鱼儿都藏匿起来,整个江水平静得有些凝重。
玉麟小时候也会坐在这个船上,伸出小手去摸那滑溜溜的小鱼,睁着大眼睛,笑得可爱吧?
乔岫藩的脑海里浮现出小玉麟可爱乖巧的模样。
弃舟上岸,乔岫藩静静地看着着一片朴实的黑白房子,飞檐翘脊,像一幅幅水墨画。
附近的一条悠巷,暗绿的苔藓成片,潮湿,阴晦,却充盈着勃勃的生命力。
乔岫藩蹲下身来,看着这片暗青色的墙,延伸上去是湛蓝的天,这里的天色很美,澄澈,湛蓝,和喧嚣的大城市的天是截然不同的。
澄澈得像是玉麟的眸子。
一个幼童穿着棉布鞋,小手端着瓶装的黄酒,正小心翼翼地往里弄的房子走,走过乔岫藩身边,天真地笑笑。
乔岫藩也笑笑,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玉麟小时候也是这般吧,粉雕玉啄,巧心玲珑的。
这里的一切都有玉麟的影子,这里的一花一木,一墙一瓦,都是玉麟的味道,想着,乔岫藩的心感到一种温暖。
寻家问户,找到玉麟住的老房子。
老房子青瓦白墙,年代已久,住着一家外地人,家境殷实,想来是喜欢这桃源琼瑶之地,携妻带子而来,看云卷云疏,过着淡泊却丰实的日子。
轻轻敲了门,乔岫藩礼貌地问有没有一个叫玉麟的男子来过此地。
得到的答案是没有。
“哦。”乔岫藩沉吟半晌后微笑,“谢谢,打搅了。”
“没事的。”男人善意地笑笑,“天黑了,路口有积雪,小心滑倒。”
乔岫藩慢慢走出巷子,皮鞋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雪清新的味道传入鼻尖,又是玉麟的味道,他离自己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几乎找了整个镇子,都没有找到玉麟。
问及的人都摇头,说没见过这样一个漂亮温和的男子。
走到一家编织艺的店铺,里面全是用棕榈叶,玉米叶,麦秸杆编织的玩意,乔岫藩一眼就看见了那只栩栩如生的蚂蚱。
“喜欢吗?全是手工艺的。”老板善意地笑笑。
乔岫藩小心地将那只蚂蚱握在手心里。
“我要这个。”
“就要一个吗?”
乔岫藩点点头。
“算了,送你吧。”老板笑笑。
这里的人朴实无华,对物质看得极淡,乔岫藩笑笑,不拒绝老板的待客之道,将小蚂蚱放在西服的口袋里,静静地贴在胸口。
石桥,小弄,廊街,瓦屋,都找不到玉麟。
五六天中,又下了一场雪,鹅毛纷纷,温度骤下。
慢慢走在积雪上,乔岫藩突然停步,这一刻的茫然是带着恐惧的,第一次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搅动着他的内心。
他从未如此不安过。
他害怕自己会永远见不到玉麟,永远失去他。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闪过,乔岫藩心一怔,立刻涌出相反的声音:不,不会的,但片刻后,他静静闭上了眼睛,承受着这样一个可能的事实带来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