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处有水流(18)
“站住。”洛林远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厉害。
晏逐水停下脚步,没回头。
“以后……别进书房了。”洛林远的声音很轻,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除了打扫,别碰我任何东西。”
晏逐水点点头,喉咙里堵得发慌,只能轻轻“嗯”了一声——他尽力让声音听起来像正常的回应,却只发出个沙哑的气音,难听极了。
他转身走出书房,轻轻带上了门。门“咔哒”一声合上,像把什么东西锁在了里面。
那天剩下的时间,两人没再说话。
洛林远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没出来吃晚饭。晏逐水把粥温在锅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直到粥凉透了,卧室的灯还亮着。他没敢去叫,只是把粥倒进保温桶,放在卧室门口,然后回了自己的保姆间。
夜里他睡得不安稳,总梦见洛林远站在书房门口的样子,眼神冷得像冰。他想解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洛林远转身走进琴房,关上门,把他挡在外面。
凌晨三点,晏逐水索性起了床。
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琴房的门缝里透出点微光——洛林远还没睡。晏逐水没敢靠近,只是搬了张椅子坐在窗边,拉开条窗帘缝。
月光像水一样淌进来,落在地板上,亮得能看清纹路。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开了音乐软件,搜索“枯叶”。
那首曲子的音频藏在列表最底下,播放量只有几百。晏逐水戴上一只耳机,把音量调小,刚好能听见,又怕吵到洛林远。
钢琴声缓缓流出来,像深秋的风掠过空荡的街。没有激昂的旋律,没有复杂的技巧,只有简单的和弦,一遍遍重复,像在低声诉说。开头是慢的,像叶子刚黄,还挂在枝上;中间渐快,像风来了,叶子打着旋儿落;到最后,旋律又慢了下来,轻得像叹息——叶子落在地上,被风吹着滚了滚,最终停住了。
晏逐水靠在窗台上,闭着眼听着。他想起第一次听这首曲子时的情景:也是个深夜,他在餐馆后厨刷碗,手机放在水池边,偶然点开了这首《枯叶》。水流哗哗地响,他却听得入了神,直到老板催他快点,才发现眼泪掉在了泡沫里。
那时他不懂为什么会哭,只觉得这曲子像在说他自己——被生活按在泥泞里,想开口,发不出声;想往前跑,却迈不开脚,只能像片枯叶,被风推着走。
可现在再听,他忽然懂了洛林远为什么会抄这首曲子。
不是因为冷门,不是因为技巧,是因为这曲子里的“空”——不是空洞,是藏在平静底下的、连声音都盛不下的心事。像洛林远站在琴房门口的眼神,像他笔记本里那些被划掉的字,像他握着水杯时,指尖悄悄发颤的弧度。
一曲终了,手机屏幕暗下去。晏逐水没再按播放键,只是靠着窗台,看着月光落在琴房的门上。那扇门紧闭着,黄铜把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个沉默的秘密。
他不知道洛林远是不是还在里面,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想这首曲子,更不知道自己此刻站在这里,算不算又一次“越界”。
“你怎么知道这首曲子?”
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吓了晏逐水一跳。他猛地回头,撞在窗沿上,疼得嘶了一声。
洛林远就站在客厅中央,没开灯,只有月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没穿外套,只穿了件白色的棉T,头发有点乱,眼底带着红血丝,显然也没睡。他的手里还攥着那个牛皮纸笔记本,指节泛白。
晏逐水的心跳得像要蹦出来。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总不能说自己在旧书市淘到过唱片,总不能说自己听这首曲子听了三年,更不能说……他从曲子里听到了和洛林远一样的空茫。
他慌忙拿出手机,指尖抖得厉害,半天打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洛林远没催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月光落在他的侧脸,把他的睫毛照得根根分明,眼底的愤怒早就散了,只剩下点复杂的疑惑,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漾着圈看不清的涟漪。
“我……”晏逐水终于打出几个字,又删掉,反复几次,才小心翼翼地递过去,“以前在旧唱片里听过。觉得……很好听。”
洛林远瞥了眼他的手机屏幕,没说话。他慢慢走到窗边,和晏逐水并肩站着,看向窗外。楼下的梧桐叶落了满地,月光洒在上面,像铺了层银霜。
“这首曲子叫《枯叶》。”洛林远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作者叫亚当科瓦奇,1990年生的,比我大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