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处有水流(30)
洛林远慢慢走进来,站在钢琴前,没立刻伸手。他看着琴键,眼神空了空,像在看很久远的东西。张医生和晏逐水都没说话,连呼吸都放轻了——怕惊扰了这一刻。
过了好一会儿,洛林远才伸出左手,指尖悬在“do”键上方,停了停,轻轻落下。
“咚——”
一声极轻的响,像水滴落在湖面,在琴房里荡开。
洛林远的指尖僵了僵,没立刻抬起来。琴键的凉意透过指尖传过来,带着点熟悉的震动——是他阔别已久的感觉,既陌生,又亲切。
“再试试。”张医生轻声说,“按‘re’。”
洛林远没动,指尖却慢慢移到“re”键上,又按了下——还是轻的,却比刚才稳了些。
“好!”张医生笑了,“神经反应不错!每天试着按十分钟,不用多,就按单音。”
洛林远没说话,收回手时,指尖微微发颤。他没看张医生,也没看晏逐水,只是拿起琴罩,重新盖在钢琴上,动作快得像在掩饰什么。
“我去趟洗手间。”他丢下句话,转身走出琴房。
晏逐水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酸——洛林远明明很高兴,却要装得不在意。他拿出手机,打字问张医生:“洛先生是不是很疼?”
“有点,但更多是激动。”张医生叹了口气,“他啊,就是太好强。手伤了这么久,第一次碰琴键,心里肯定翻江倒海的,只是不肯说。”
晏逐水点点头,走到厨房——刚才温的蜂蜜水还在,他端起来,想给洛林远送去。
走到洗手间门口时,听见里面传来极轻的水声——洛林远在洗脸。晏逐水没敲门,只是把水杯放在门口的小凳上,悄悄退开。
洛林远出来时,看到小凳上的水杯,愣了愣。他拿起杯子,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喉间忽然有点发紧。他没回客厅,而是走到琴房门口,看着那盆向日葵——金灿灿的,正对着光,开得热闹。
“他刚才……是不是很高兴?”晏逐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打字问。
“谁?”洛林远装傻。
“洛先生。”晏逐水打字,“碰琴键的时候。”
洛林远没说话,喝了口蜂蜜水——甜的,正好压下喉咙的发紧。“一般。”他硬邦邦地说,“比捏石子没意思。”
晏逐水看着他泛红的眼角,没拆穿,只是打字:“明天我教您认音符吧?您教我认谱,我教您……不,我陪您认音符。”
洛林远瞥了眼他的手机,嘴角没动,眼底却软了些:“你先把自己的谱认全了再说。”
张医生走后,洛林远没再提碰琴键的事,却把那本《基础乐理》从书房拿了出来,扔给晏逐水:“自己看,不懂的……别问我,我没空。”
晏逐水抱着书,笑得像偷到糖的孩子。他坐在客厅的小茶几旁,一页页翻着——书里有洛林远的笔记,用红笔写的“这里错了”“应该这样”,还有偶尔画的小笑脸,是他以前看书时随手画的,幼稚得可爱。
翻到中间时,一张照片从书里掉了出来——不是洛林远的,是个小女孩,扎着羊角辫,坐在旧电子琴前,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是晏逐水自己。十五岁的样子,在老家县城的旧屋里,那架电子琴是邻居扔的,他修了半天才能用。
他怎么把这张照片夹书里了?晏逐水愣了愣,连忙把照片塞回去——是昨天整理书房时,从旧钱包里掉出来的,他随手夹进书里,忘了拿出来。
“这是谁?”
洛林远的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晏逐水吓了一跳,抬头——洛林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个苹果,视线落在他没来得及塞回书里的照片上。
“我……”晏逐水的脸瞬间红透了,连忙把照片塞进书里,打字,“没什么。”
“没什么是哪张?”洛林远抢过书,把照片抽了出来——看清照片上的人时,愣了愣,“这是你?”
晏逐水点头,头埋得更低了。
“丑死了。”洛林远嗤笑,指尖却碰了碰照片上的电子琴,“这是……电子琴?”
“嗯。”晏逐水打字,“邻居不要的,我修好了。”
“会弹?”洛林远问。
晏逐水犹豫了下,点头,打字:“会一点点,弹《小星星》。”
“《小星星》也算弹?”洛林远挑眉,把照片还给她,“比我当年差远了,我五岁就会弹《致爱丽丝》。”
晏逐水看着他眼里的得意,笑了——是那种很轻的笑,嘴角弯了弯,像春风拂过冰面。
洛林远被他笑得一怔,把苹果塞给他:“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没有。”晏逐水打字,“洛先生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