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处有水流(45)
“阿姨客气了。”洛林远难得没嘴硬,声音放软了些,“他干活利索,是我该付的。”他把带来的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医生说您恢复得不错?”
“挺好的挺好的。”晏母拉着洛林远的手,越看越喜欢,“逐水这孩子笨,不爱说话,您多担待。他要是不听话,您就揍他——”
“妈!”晏逐水连忙打字打断,脸都红了。
洛林远笑了:“他挺好的,不笨。”他看了眼晏逐水,眼神软了些,“学东西快,干活也细心。”
晏母笑得更欢了,拉着洛林远说了半天话,从晏逐水小时候弹电子琴说到他高中辍学打工,絮絮叨叨的,洛林远都听着,偶尔应一声,没不耐烦。
临走时,晏母拉着晏逐水的手,悄悄比划——让他好好跟洛先生干,别惹人家生气。晏逐水用力点头。
出了病房,洛林远把一张银行卡塞给晏逐水:“里面有十万,给阿姨请个护工。”
“太多了!”晏逐水连忙推回去,打字,“之前的钱还没还您……”
“先花着。”洛林远按住他的手,没让他推,“等你以后弹《枯叶》弹熟了,再还我——弹一遍抵一千,弹一百遍就还清了。”
晏逐水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没开玩笑的意思,只有认真的温柔。他捏着银行卡,指尖都在颤,没再推,只是用力点头。
“傻样。”洛林远弹了下他的额头,“走了,去看你的手。”
去骨科诊室的路上,晏逐水看到走廊的长椅上放着本旧杂志,封面是五年前的洛林远——刚拿完肖邦奖,站在领奖台上,手里举着奖杯,笑得亮极了,眼里的光比聚光灯还盛。
“别看了。”洛林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拉了拉他的手腕,“过去的东西了。”
“很好看。”晏逐水打字,指尖碰了碰杂志封面,“洛先生那时候……很耀眼。”
洛林远的脚步顿了顿,没说话,只是拉着他往前走,手心的温度比平时烫。
医生检查完晏逐水的手,说没大碍,就是有点劳损,擦点药膏就行。洛林远却不放心,让医生开了最好的药膏,还反复问“会不会影响弹琴”,直到医生说“完全不影响”才罢休。
“洛先生。”出了医院,晏逐水忽然打字,“您还是去会诊吧。”
洛林远瞥了眼屏幕,没说话。
“不是因为要回到以前。”晏逐水打字,指尖很轻,“是因为……您的手值得被好好对待。不管能不能弹《钟》,都值得。”
洛林远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没有期待,没有逼迫,只有纯粹的心疼,像去年雨夜他抱着自己冲进急诊室时的眼神,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色。
“知道了。”他别开脸,声音低了些,“我会考虑的。”
回去的路上,洛林远没再说话,只是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梧桐叶落了满地,被风吹得滚来滚去,像没人要的枯叶。晏逐水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写:“今天洛先生陪我去看妈妈了。他说我的手值得被好好对待。”后面画了个小小的钢琴,琴键上落着片银杏叶。
回到公寓时,信箱里躺着封信,是国际快递,收件人是洛林远。晏逐水拿出来递给他,信封上的寄件人地址是国外,字迹娟秀,像女人写的。
洛林远接过信,指尖捏着封口顿了顿,没拆,直接塞进了口袋。
“谁寄的?”晏逐水打字问。
“没什么。”洛林远往客厅走,“垃圾邮件。”
晏逐水没再问,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口袋里的信角露了点出来,被风吹得轻轻动,像在藏什么秘密。
晚上练琴时,洛林远心不在焉的,教晏逐水弹《枯叶》的华彩段,说了三遍“指尖再立起来”,自己却走神,指尖按错了音。
“洛先生?”晏逐水停下,打字问,“您是不是累了?”
“没有。”洛林远回神,却合上了谱子,“今天不练了。你……把那本《对位法研究》拿来,我看看。”
晏逐水去书房拿书时,看到书桌的抽屉半开着,里面放着那封没拆的信,旁边还有张照片——是洛林远和何虞欣的合照,两人站在肖邦奖的后台,何虞欣穿着红裙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洛林远搂着她的肩,眼里的光比奖杯还亮。
晏逐水没动,轻轻关上抽屉,拿着书走出去时,脚步有点沉。
洛林远靠在沙发上翻书,却没翻页,指尖一直停在“对位法”三个字上。晏逐水把书递给他,没说话,转身想去厨房倒杯水。
“晏逐水。”洛林远忽然叫住他。
晏逐水回头看他。
“那封信……”洛林远捏着书脊,声音低了些,“是何虞欣寄的。她……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