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处有水流(44)
他话说得重,尾音却有点抖,像是被戳了痛处。晏逐水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忽然想起周老师带来的旧谱——那些被他放在书架最高层的谱子,其实是被他自己锁起来的骄傲。
“我不是那个意思。”晏逐水连忙打字,指尖有点慌,“我只是觉得……如果您想去,就去。如果不想去,也没关系。您怎么样都好。”
洛林远愣了愣,看着屏幕上的字,捏着洗碗布的手松了松。过了会儿,他别开脸,声音低了些:“我知道了。”没再凶,却也没再说别的,只是默默地洗碗,水流“哗哗”响,把刚才的僵硬冲得淡了点。
下午练琴时,洛林远没再提会诊的事,只是教晏逐水弹《枯叶》的片段。晏逐水学得快,尤其是左手和弦,转位时指尖落得稳,比昨天又进步了些。
“还行。”洛林远靠在琴边,看着他指尖在琴键上跳,“比上午聪明。”
晏逐水抬头笑了笑,刚要打字,手机忽然震了——是老家的堂哥发来的视频通话。他愣了愣,走到窗边接了,堂哥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医院的病房。
“逐水啊!”堂哥笑得大声,“妈醒了!你看!”镜头转过去,晏母躺在床上,脸色还有点白,却对着屏幕笑,手里捏着个苹果。
晏逐水的眼眶一下子热了,连忙打字问“妈怎么样”,手指都有点抖。
“挺好的!医生说恢复得不错,过两天就能下床了!”堂哥把镜头转回来,“妈总念叨你,让你别担心,好好干活。对了,你老板……还没为难你吧?”
晏逐水回头看了眼琴房——洛林远正低头翻谱子,没看他,却把琴凳往旁边挪了挪,像是给了他空间。他连忙打字:“没为难我,老板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堂哥又说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挂了视频。晏逐水站在窗边,看着屏幕上母亲的笑脸,眼泪掉了下来,砸在手机壳上,“啪”一声轻响。
“哭什么?”
洛林远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晏逐水吓了一跳,连忙抹眼泪,转身时撞到他怀里——洛林远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还捏着包纸巾。
“没、没事。”晏逐水慌忙后退,打字,“我妈醒了,很高兴。”
洛林远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把纸巾塞他手里,没说话,只是往客厅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晚上做个红烧肉。”
晏逐水愣了愣:“?”
“你妈醒了,不得庆祝?”洛林远别开脸,耳根有点红,“我……我也想吃。”
晏逐水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的纸巾还带着点温,心里暖得像被温水泡过。他拿出手机,飞快地打字:“好!多放糖!”
洛林远没回头,却抬手摆了摆,像在说“随便你”。
晚上炖红烧肉时,晏逐水特意多放了冰糖,炖得软烂,连汤汁都稠得能挂住勺。洛林远吃得没说话,却把碗里的肉都挑着吃了,连带着汤汁拌了半碗饭。
“明天……”晏逐水收拾碗筷时,洛林远忽然说,“你跟我去趟医院。”
晏逐水愣了愣,打字:“去医院?”
“给你妈打笔钱。”洛林远靠在沙发上翻杂志,语气淡,“让她好好养病,别总想着省钱。”
“不用了!”晏逐水连忙摆手,打字,“我有钱,之前您给的卡……”
“那是给你妈的,不是给你的。”洛林远打断他,“让你去就去。顺便……让医生看看你的手。”
晏逐水的手?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前几天切菜被烫的地方结了层薄痂,早不疼了。
“看什么?”他打字问。
“看能不能弹《钟》。”洛林远翻着杂志,嘴硬道,“总不能教个徒弟,手还带伤,丢我的人。”
晏逐水看着他假装不在意的侧脸,没再拒绝,只是打字:“谢谢洛先生。”
“少拍马屁。”洛林远哼了声,却把杂志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茶几上的水果盘——是晏逐水下午买的橘子,他剥了个,递过来,“吃你的。”
第二天去医院前,洛林远特意换了件深灰的羊绒衫,还让晏逐水把头发梳整齐。“去医院,别邋里邋遢的。”他站在玄关看晏逐水系鞋带,“见了你妈,别总哭丧着脸,让她担心。”
“知道了。”晏逐水点头,打字,“洛先生要不要也梳一下头发?”
洛林远的头发有点翘,是早上没梳好。他瞪了晏逐水一眼,伸手胡乱扒了扒:“要你管。”
到了医院,晏母看到洛林远时愣了愣——之前听儿子说老板是“钢琴家”,以为是个张扬的,没想到这么清瘦,穿得简单,却看着温和。
“您就是逐水的老板吧?”晏母撑着坐起来,笑着道谢,“多亏您照顾逐水,还……还借钱给我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