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处有水流(58)
发完消息,他抬头看了眼琴房的门,然后转身往客厅走,脚步比刚才慢了些,口袋里的钥匙串轻轻晃着,发出细碎的响。
琴房里的琴音还在继续,虽然简单,却执拗,像在说:我可以。
而门外的人也在心里悄悄说:或许……你真的可以。
这场心防松动的邀约,以一句带刺的话开始,却以一串倔强的琴音延续。冰层下的暗涌,才刚刚开始流动。
第17章 虚拟的演奏与真实的温度
洛林远发现晏逐水“偷练”的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他从医院复诊回来,司机把车停在楼下时,他瞥见窗台上晒着的床单——是晏逐水早上洗的,米白色的布料被阳光晒得膨松,边角在风里轻轻晃。他忽然没让司机送上去,自己拎着复诊袋,慢悠悠地爬上楼梯。
钥匙插进锁孔时,没听见往常的动静。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厨房传来“咕嘟”声——大概是在炖他爱喝的玉米排骨汤。洛林远放轻脚步,刚要喊人,却听见琴房方向传来极轻的“沙沙”声。
不是琴音,更像布料摩擦的声响。
他皱了皱眉,放轻脚步走过去。琴房的门没关严,留着条缝,他透过缝隙往里看时,指尖忽然顿住——
晏逐水背对着门,站在钢琴前。他没碰琴键,只是站在那儿,双手悬在半空,指尖飞快地跳动着。阳光从南窗落进来,落在他手上,指节分明的手在空中划出细碎的弧,手腕随着无形的节奏轻晃,连肩膀都跟着微微起伏。
他在“弹琴”。
没有琴键,没有声音,甚至没有乐谱,可他的神情专注得像站在音乐厅的舞台上——眉头微蹙,嘴唇抿成浅浅的弧,睫毛垂着,投下一小片阴影,眼里却亮得像落了光。指尖起落间,仿佛真的有旋律在流淌,快时像骤雨打叶,慢时像细水流沙。
洛林远靠在门框上,没出声。他看着晏逐水的手指在空中勾出《枯叶》的华彩段,比上次在琴键上弹得更流畅,连他改的那个软音都处理得恰到好处。有那么一瞬,他几乎要听见琴音了——不是幻觉,是晏逐水的指尖太有力量,连空气都跟着震颤。
“咚。”
晏逐水的指尖猛地顿在半空。他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撞进洛林远的目光里时,脸“腾”地红了。像被抓住偷糖的孩子,他慌忙收回手,背到身后,指尖还在无意识地蜷着,眼神躲闪着,连耳根都红透了。
洛林远没说话,推开门走进来。阳光落在他肩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覆在晏逐水脚边。他没看钢琴,也没看晏逐水,只是走到窗台边,拿起那盆枯死的绿萝——上次被晏逐水扔在垃圾桶旁,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捡了回来,叶片虽然还是褐的,根却被裹了新的湿棉絮。
“还没死透?”洛林远指尖碰了碰枯叶,声音淡得像水。
晏逐水没敢动,也没拿手机打字,只是低着头,手指抠着衣角,像在认错。
洛林远转头看他。晏逐水还低着头,头发软乎乎地搭在额前,遮住了眼睛,只能看见紧抿的嘴唇和泛红的耳垂。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晏逐水的样子——雨夜急诊室,浑身湿透,抱着他冲进医院时,眼睛亮得像濒死时看见的星。
“练多久了?”洛林远忽然问。
晏逐水愣了愣,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惊讶,似乎没想到他没发怒。他连忙拿出手机,指尖抖着打字:“没、没多久……您不在的时候……”
“我不在的时候就偷练?”洛林远挑眉,语气里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却没真的责备,“刚才弹的是《枯叶》?”
晏逐水用力点头,又连忙摇头,像是怕他不高兴,打字:“我随便弹的……没碰钢琴。”
“我看见了。”洛林远打断他,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钢琴上,琴盖关得好好的,上面的灰尘被擦得干干净净,“没碰就好。”他顿了顿,忽然走到钢琴前,抬手敲了敲琴盖,“这琴贵,碰坏了你赔不起。”
晏逐水的脸更红了,打字:“我不会碰的。”
“最好如此。”洛林远转身要走,走到门口时却停了停,没回头,“下次练……别站在琴前。挡光。”
晏逐水猛地抬头——他没让他停下。
洛林远已经走出了琴房,脚步声渐远。晏逐水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的指尖,阳光落在上面,暖融融的。他忽然笑了,抬手在空中轻轻按了个“do”,像在回应刚才没弹完的旋律。
那天下午,洛林远在客厅看复健手册,晏逐水端着排骨汤出来时,脚步都轻快了些。他把汤放在洛林远面前,刚要转身,却被拉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