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昂红与疯狐狸(112)
诊室门终于被打开,许湛心心念念的那张脸出现在视野里,目不斜视地绕过他往隔壁科室走去,然后被他拉住手指。
这次连手腕都不是,抓手指和抓衣摆的性质差不多,都是许湛小时候个子不够时跟在他身后会做的动作,目的是殷切切地希望他能回头看自己。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抓手指比抓衣摆更加亲近一点,属于路瑾严默许了之后许湛才会做的动作。
“哥。”
许湛轻飘飘地开口。
“抑制剂打多了,头会不会很疼?”
哥,你难受吗,能不能让我抱抱你,家里长辈都说抱小孩的时候可以忘记许多痛苦,尤其是当他们盯着我的眼睛的时候。
哥,回头看看我,然后抱抱我吧,我不想你难受。
路瑾严神游物外地想着,那时的他看向自己,也像现在一般如同狼盯着猎物吗?
手最终还是被抽走了,没有甩开,但依旧是不留情面的拒绝讯号,许湛停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今天的路瑾严格外冷淡,冷淡到有将他拒之千里的意思,冷淡到每一个眼神都是审视和防备。
为什么?
谢辞声给的体检项目漫长又冗杂,路瑾严感觉自己在整个体检中心里蹉跎了几个小时,期间段宁给他从外面买了午饭回来,他道过谢后对面长相清秀的女生冲他摆了摆手。
“没事没事,你的口味我是咨询小湛后买的,你觉得不好吃记得去找他哦。”段宁说罢对他暧昧一笑,像校园里每一个为他们俩这对引人瞩目的情侣侧目看热闹、然后送上祝福的同学一样。
路瑾严突然想到待了那么久,饭点早就已经过了,这几个小时里难道许湛一直在等他?
“他还在外面?”
“嗯?”段宁眨了眨眼,似乎在回忆,“那倒没有,半小时前刚刚出去了。”
可能出去吃饭了吧。
负责下一个项目的护士招呼他快过去,路瑾严没多在意,抱着手里的一沓单子继续进行他那无休止的漫长体检。
然而一直到他出了体检中心,找谢辞声开了药,被告知今天的事情差不多都结束,你可以离开了的时候,许湛依旧没有回来。
路瑾严以为他先走了,可是那人的包还留在前台的柜子里,段宁疑惑地看着手边尚未送出去的栗子蛋糕,抬头看着已经抬脚往诊所外迈步的路瑾严,喊住了他:“那个,先生,你帮忙把小湛的包拿走吧,他今天可能不回来了。”
脚下动作顿了顿,最终还是转过身来,接住了女生递过来的背包,纯黑色,面料柔软而轻薄,往下一压几乎能按到底,好像没装什么东西。
路瑾严已经背了一个包,眼前这个只能拎在手里,头也不回地出了那道玻璃大门。
从这里到大学城的路算不上有多长,途中经过一个城市公园两条居民街道,街道与街道之间隔了一条不甚宽阔的河流,河上架着的石桥平时鲜有人走,零星几个桥洞间结满了蒙有灰尘的蜘蛛网。
他就是在那栋桥上看见的许湛。
准确来说不是桥上,而是桥侧,许湛坐在石桥边缘那排年久失修的防护栏杆上,无视了来往行人对他投来的异样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底下深不见底的河面。
路瑾严第一反应是心里一紧,指尖和脑子一起在十二月的呼啸北风里被刮得发凉。
下一秒许湛就看见了他,笑容满面地抬起一只手对他打招呼,身下栏杆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声细响,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危机感。
路瑾严的身体比大脑更先一步冲了过去,冰凉的手攥住了那只温热柔软、一度想捂暖他的手,一把往自己这里扯:“下来。”
许湛专注地盯着他,笑容随着他这句克制不住情绪的呵斥消失殆尽,路瑾严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注视自己的眼睛这么久,怎么,也在观察尖晶石背后藏着的是不是一头捕食的狼吗?
他自觉没什么可隐瞒,坦坦荡荡地回视过去,只是不自觉发紧的手还是暴露了心底的不安。
刚刚看到许湛对着河面的那个眼神,他真的以为他要跳下去。
不甚干净的水面——密密麻麻的绿藻团结一致地虬扎在桥墩附近的那一片水域上,岸上栽着细柳树,在这个季节大抵只能给缓慢流淌的河面贡献几根枯树枝,像飘摇零落的孤舟一般往各自未知的方向潜行。
一条不漂亮的河,许湛光是垂眼看着都觉得跳下去的自己一定会被河水浸染得很脏,他不会愿意跳这么一条河的。
他坐在这里,感受着身下的栏杆被他的重量压得吱呀作响,眼睛直直盯着水面,看似在发愣,余光却一直等候着桥头拐角处出现那道人影,多么高挑显眼的影子,只要一出现他就会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