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昂红与疯狐狸(113)
等到真的出现了以后,那个人会是什么表情呢,担忧?急切?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即使看着他纵身一跃也不会有一丝波动。
他不确定。
路瑾严还抿着嘴看着他,而许湛似乎是从自己这得到了想要的回答,顺从地侧过身来,从桥缘栏杆上一跃而下,他体重轻,落地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轻飘飘的像一只白鸟的羽毛。
敦实的大地质感要比已经生锈了的金属杆子厚实很多,他重新展露起笑容,像一只白鸟一般张开双臂,似乎是在索要一个拥抱,又似乎只是想展示自己完好无损,让他不用担心。
不管是何种用意,路瑾严都没法现在撂下他继续埋头走自己的路。
他原地不动,一只手拎着纯黑色的干瘪的包,另一只手插在衣兜里,指节间传来阵阵由于用力过度导致的酸软感,酸软是一根细密隐晦的针,顺着经络脉络刺向全身,他终于张口问你刚刚是不是要跳下去,许湛反问他你担心我了吗。
他不说话,也不动,于是白鸟扑向了他,将他日渐清瘦的身躯包裹在颈间围巾般柔软的翅膀里。
这个拥抱好像代表着近两天来猜疑和冷战的告一段落,古往今来的恋人有几个不会经历互相折磨和拉扯,最后大多数能以圆满地袒露自己的心声和爱意作结尾,好像他们也与那些人无二,可是——可是有几个会把生命当赌注,去换一份实话和关注的视线?
许湛的怀抱很温暖,他将下巴搁在路瑾严肩头,从喉咙里发出的字句像天空中的淡云一样飘忽,仿佛生怕惊扰了这清梦一般的场景。
“啊,我忘记去拿蛋糕了。”
栗子味的蛋糕,熬得粘稠的焦糖淋在赭色的奶油上,段宁喜欢往蛋糕胚夹层里放很多奥利奥碎和巧克力豆,吃起来有种回归童年的甜。
今天刚好是个晴天,许湛想,晴天应该很适合恋人一起吃一块蛋糕,哪怕对于刚和好的恋人也是一样。
然而还没等路瑾严说话,他就感到背上环着自己的手臂蓦地一僵。
他迟钝地抬头,看见许湛目不转睛地盯着桥尾处伫立着的一道人影,直愣愣的目光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位衣冠楚楚、神情肃穆的男士,两厢对视半晌后迈步向他们俩走过来,眉间一道深深的川字宛若刻在上面的烙印。
眼前人看起来已年过半百,眼角细密的皱纹彰显他不再年轻,身上带着某种绅士特有的文质彬彬,但凝视人的时候却像一把企图凿开表皮往下抠挖的尖锐刀子。
他就这么凝视着许湛,直到后者放下双臂,嘴角犹疑不定地上扬又下落,最后堪堪从齿缝间颤抖着挤出一声似是而非的称谓。
“爸。”
第57章
许父没有应,反而上下扫了一眼刚刚被自家儿子抱在怀里的路瑾严,客气而疏离地点了下头:“是小路吧,好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确实很久没见,在路瑾严的印象里,自从许湛上初中起执意要留在母亲的故居、没有跟着家里人搬离他对门的那栋老房子起,他就再也没有见到眼前这个男人过。
他脸上没什么波动,按照对长辈的礼数问了声好:“许叔叔。”
许父没再客套,直接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我要带小湛去说点事,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好的。”路瑾严应声后转身就走,走到半截才想起手边的包还拎着,他忘记还给许湛了。
他一走,桥中央只剩下了这一对父子,许湛阴晴不定地看着眼前久未谋面的父亲,想问他怎么突然来江城了,又卡在嗓子里说不出口,周边只有一片浓重化不开的死寂。
搁在平常,他半年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许父。
最后还是他父亲先打破的沉默:“吃饭了吗?”
“没有。”
许父看了眼腕上的手表:“那先去吃饭,边吃边聊。”
聊?许湛跟着面前那道挺括的身影走进路边停靠的私家车里,嘴角自嘲地勾了勾。
许父订的餐厅在整片城区建得最高的CBD顶层,这个地方一般都被用于进行商务会谈宴请,一群西装革履侃侃而谈的企业家中间蓦地出现这么一对父子,父亲看起来似乎习惯于在这类场所里迂回来往,而身后跟着的儿子则一身大学生的慵懒打扮,漫不经心地耷着眼,周身气质都跟这里格格不入。
亲情戏码任谁都演不出来,点菜时两顾无言,期间许湛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面前正襟危坐的中年男人,然后扭过头去俯瞰落地窗外面的城市风景。
服务员接过菜单后就去为他们备餐了,剩下许父眉头微皱地盯着面前明显没有太强交流意愿的儿子,开口道:“来江城以后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