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之前CP(57)
“谁提你杀李宏信了?”孙天影突然道。
门口观看审讯的顾恺嘉和老魏、老谭,包括李国文都吃了一惊。
“我说的是王祥,”孙天影道,“你把他关进电机房里干什么?他在电机房里自杀了。你要是认真交代这个情况,可以争取从轻处理。”
李国文停顿片刻,随后,黯淡的眼睛一下子闪烁出光彩,他缓缓抬起头。
顾恺嘉一瞬间明白了孙天影的策略。
电机房门锁的情况显示出,肯定不是王祥自己把自己关进去的。两个涉案者,只有李国文有力气和体格把他拽进去。
这么一说,李国文必然认为,分局并没有怀疑“王祥是杀人犯”这个既定事实,毕竟王祥是已向全社会公开过的犯罪嫌疑人。
李国文百般抵赖,拒不配合,肯定是因为害怕杀人偿命,在他绝望的时候,抛出这个较轻的罪责让他承认,就好比在大海的浪涛中扔给他一块浮木。在这种大难临头后完全放松的感觉下,他很容易承认,自己确实在现场留下过足迹。
而李国文只要承认他出现在现场,后面就都好办了。
第21章 审讯下
第二轮审讯已开始半小时,温阳阳和小单仍面临着同样的难题:
张桂芳根本不开口。
十分钟后,孙天影走了进来,他手上拿着一本杂志,对起身离开的小单点点头,坐在了温阳阳身边。
“张阿姨。”孙天影招呼了一声,语调温柔。
张桂芳抬起头来。
他举起杂志,2011年6期的《视点weekly》,封面印着大标题“教育之殇”,配着一幅漫画:工厂的流水线上,正生产着一模一样、在课桌上读书的人形模子。
“我想讲两个故事给你听。”
张桂芳疲惫的眼里闪出一丝困惑。
“2010年,防卫技术学校的一名学生,化名刘然,在出校不久后自杀,《视点weekly》随后发布一篇报道,放在‘教育之殇’大策划下,但当时没掀起什么水花,”孙天影说,“刘然去世后,虐打他的三个教官杨某、张某和许某随即离职,刘然的母亲,在报道里化名李惠芳,起诉学校,法院判她败诉,判决结果说,教官的行为和刘然的自杀不构成直接的因果关系,加之刘然并没有留下遗书,李惠芳只拿到十万块的赔偿。”
“那之后的十年,李惠芳一直自学侦查和法律知识,一面收集李宏信的违法证据,一面联合其他受害者家长,要以‘故意伤害罪和虐待被监护、被看护人罪’追诉这三名教官,12年,杨某在内蒙古赤峰打工,听到李惠芳前来追查的消息后逃走,13年,李惠芳追踪他到河北邢台,联系当地派出所将他抓捕;14年,新疆伊犁,李惠芳追查到许某的踪迹,和另一名家长将许某扭送到派出所。在这期间,李惠芳还组织起全国的受害者父母找李宏信要回公道,但李宏信在2014年逃往美国。”
孙天影停了下来,望着张桂芳。
“我们想亲耳听听李惠芳的故事。”
张桂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浑身像过电似的,开始颤抖。
“妈妈会来救我,朱亦清(化名)复述着刘然(化名)在寝室反复念叨过的话。”见张桂芳仍不开口,孙天影开始念《视点weekly》那篇纪实报道的最末一段,“他常常提到自己母亲——这个既爱他,又将他送进这个地狱的人。李惠芳的矛盾,或许正是教育之矛盾的隐喻,这种教育的上游是无休止的竞争和消耗,下游则是将一切所谓的‘不合规范’矫正为‘合乎常理’,最终,这种试图让青年‘人化’的努力却促成了他们进入社会后非人的反噬。刘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但是,矫正教育为什么还在继续?是谁给了它生存的土壤?我们为什么没能让刘然成为最后一个?”
“别说了,别说了……”
张桂芳轻轻道,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滴落下来。
孙天影和温阳阳都沉默了一会儿。
“阿姨,我们都明白你付出的努力,也会还来你该有的正义。”孙天影从杂志中抽出两张照片,“你看,这是从你手下逃掉的张某。”
左侧是十五年前的张某。右侧是如今的张某。一张服刑照片。张某满脸胡渣,颓丧地望着镜头。
张桂芳瞪大眼睛,瞳仁里闪出光彩。
“我们会为李冉讨回全部的公道,既然当年你没有得到公平,那么现在,警局可以把公平还给你。”孙天影说。
天哪,温阳阳想,孙天影大概也不算说谎,张某辞掉教官职务后更名改姓,于不久前落网,但,他是因为抢劫罪被警方抓捕,逮捕他的也不是渝州警方——但这件事,居然能对张桂芳造成这么大的震动。